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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陈模瑛执导的韩国真实纪录片《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以淡泊宁静的山村为背景、以蹉跎岁月的年轮为主题,在两个年已花甲的老人身上,讲述他们之间生活了76年的爱情故事。
这是一部十分催泪的影片,与年轻时的轰轰烈烈、年少时的风流韵味不同,电影拉开序幕之时,我们就已经独坐在已风流残烛的两个老人的背影之下,看尽发生在他们身上早已被红尘淹没的爱情尾声,和两人那苍柔的生命宛如大雪般的来临与离别。
姜溪烈奶奶89岁,曹炳万爷爷98岁,在他们从相遇后相识,相识后相爱的时光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76年。两个老人住在江源道横城山村的一处角落里,那里山川秀美,风景宜人,他们就是这样在四季轮回的歌声里轻轻地来,又悄悄地去。
回顾两人过去走过的岁月,他们经历了病痛、穷苦、战争、与死亡,牵手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而当他们真正面对彼此的离别时,却又迟迟不能开怀释然。在两个老人的房子旁边,有一条江流在涓涓细水地向西流去,优美和欢乐尽收眼底。然而在姜溪烈奶奶的眼里,她并不想与爷爷跨过这条江,也无法与爷爷一起手牵手地走过,因为一旦垮了过去,就再也无法回来。奶奶看着那条江流流向西去,仿佛像是看到了爷爷在江的尽头向她挥手。
他们相识于大雪纷飞的冬季。那年他23岁,她14岁。爷爷说,在他9岁时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家里很是穷苦,可自从入赘姜溪烈家里之后,就没再受过冻、挨过饿,后来没过多久,两人就结婚了。在这懵懂的青春里,他们于此结成良缘,在轻描素写的岁月里过着茶米油盐的平淡生活,之后的七十多年里,曹炳万爷爷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向姜溪烈奶奶动过怒,生过气。就这样,他们在一角村落里渡过了无数个三餐四季。
你在大雪纷飞时迎娶我
76年间,两位老夫妇总共生下了12个孩子,然而有6个不幸走丢或夭折,奶奶每年都会买一些新衣服和新鞋子烧掉,好让这些孩子们在下面可以穿得暖。当奶奶说出这些话时,泪水已经在悄然不觉挂满了眼眶,埋在她心底的酸楚和思念终于奔涌而出。而爷爷,则是坐在奶奶的身旁,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庞很快垂拉了下去,一言不语地望着那叠厚厚的新衣服。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至亲的滋味是什么样的,然而在此时,两人最牵挂最惦念的都是对方。因为奶奶知道,爷爷很快就要走了,她终归要为他入土。因为爷爷知道,奶奶是他此生最放心不下的人,他终归不能伴她如土。
姜溪烈奶奶很怕黑,于是在夜晚如厕时都叫丈夫守在外面,曹炳万爷爷怕奶奶一个人孤单,便为她清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谣。在那个长夜里,月色如静水般滴落在两人的心头,他们像新婚夫妇一样,甜蜜又温馨,即使是无数个漫长黑夜,两人早已忘却了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七十多个年头。他们每天都上山砍柴,摘菜,过着茶米油盐的生活。曹炳万爷爷的身体很虚弱,又得了哮喘,没砍多少柴就说好累,可就算是这样,爷爷还总是装逞强地背上那最多的木柴,不忍奶奶受一点累。
很快,冬天来了,江源道上下了好几天的大雪,蓝色的房顶和绿色的江水早已被大雪覆没,夫妇俩穿上了新的情侣装在屋外扫雪。姜溪烈奶奶说冬天的初雪吃在嘴里对身体有好处,她一直相信自己的丈夫可以一直活下去,自己也能够陪他一直走下去。
一天晚上,曹炳万爷爷的哮喘病犯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奶奶整整一夜未眠,一直照顾躺在床上的丈夫,伴他入睡。可奶奶心里已经有了底数,这可能是爷爷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自己也不知还剩下多少夜晚能这样陪他入梦。想在这里,奶奶便默默地哭了起来。
想的是那七十六年岁岁月月一起走过的路,经历的苦,尝过的甜,爷爷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身旁,也从未放开过自己的手。他们已经离去的孩子们在天堂默默祈祷这两个老人,还能继续一起生活下去,可天使的号召在感慨地翻过爷爷的名字,时间又在慢慢带走了他的生命,一同前去的是一颗不安与忧伤的心。
时间这东西,很慷慨,又很吝啬,很温柔,却又很苍白,给了你一生去寻找生命的答案,却总是在深沉的岁月中不为你延长片刻。
人的一辈子很长,可即使再长的一辈子,都无法使一个人爱够另一个人,就好像两个相互伴随的灵魂,早已在人世被时间融为一体。
你在春风正好时陪伴我
冬季过后,春天醒于万物复苏之时,带来的是碧绿的大树和复生的花草,子女们纷纷回来看望老人,给爷爷奶奶行礼拜年。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谈心、嬉笑,并做了一大桌子菜肴,其中的一个女儿讲着爷爷是如何宠溺奶奶的甜蜜往事,逗得大家开怀大笑,老夫妇就在这闹热的笑声和久违的烟火气中,度过了生命里最后一个圆满快乐的新年。
在平常时候,子女忙于各自家事和工作,陪伴两个老人的只有两只一黑一白的狗狗,白色的那只叫小不点,黑色的叫恭顺。爷爷在为奶奶唱起那首歌谣时,两只狗狗和身旁的大树是这场演出的唯一观众。
他们穿着情侣衫出门去赶集、去买衣服、去任何之前想走得远,却不敢多走的地方,尽管步履蹒跚,但都是手牵手一起走过。但爷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走一段时间,都要停留下来休息一阵,弯着腰膀,喘着粗气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姜溪烈奶奶看着爷爷走在桥上的背影,眼眶里不自觉地流了泪,她又向身后望了望川流不息的江水,祈求着那条江不要那么快带走自己的爱人。可奶奶只能做的,是时时刻刻陪在爷爷身边,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一如往常那样,牵着他的手,伴他入睡。
夏天始于娇艳柔和的阳光里,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子女们在姜溪烈奶奶生日的时候为她庆生,然而即便是一年两聚的机会都让子女们觉得麻烦。这个时候,家里年长的女儿抱怨起大哥来,说他什么都不做,并且也不愿照顾二老。他们当着两个老人的面,吼说着的净是一些恶毒而现实的话。有时候,生活并没有想象那么美好,压垮它的都是一些潦草的琐事和一地鸡毛。
有些人的理想建立在富裕的生活上面,而还有一些人的理想是建立在穷苦的心灵上,可不论是富裕或贫苦,都不会是直接压垮理想之国的唯一理由。而那些日益积攒的怨念和苦恼、无法给予理解的包容和体谅,才是推倒理想之墙的最大力量。可令子女们实在想不到的是,这一顿不欢而散的晚餐,是他们最后的相聚。
不久后,家里的白狗小不点离开了二老,爷爷奶奶将它安葬在后山的一处杂草丛生的土地里。在回家的路上奶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望着不远处的山影黯然神伤,不知觉地流下了泪水。小不点死了,它可能是在爷爷离开之后找不到去那里的路,于是先行一步为爷爷指路,等爷爷到了那里之后,才不会孤单寂寞。而奶奶和恭顺也将要在爷爷和小不点离开不久之后,与他们相聚。
在曹炳万爷爷和姜溪烈奶奶的爱情里,有着很多现代人都可望不可及的点点滴滴,即使是有些人依然有这样的渴望和期待,但现实往往是一堵量不到高度的墙。这堵墙将原本有着奢求和希望的我们,远隔成只着重现实和劳碌的你和我。
岁月总是那么不解红尘,怀念一个人的时候那么温柔,哀悼一个人的时候却是那么痛苦,等我们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往往都会在我们的指缝中溜走,好不易留下的足迹,却也会终然抹去,只留下一缕青烟。
你在大雪纷飞时离开我
秋风习习,吹走的净是飘散在大地的落叶,家里的恭顺生了六七只狗崽,其中的一只跑在已经年迈的爷爷旁边,这也意味着一个新生命的开始,与另一个生命的离去。剩下寥寥无几的日子里,奶奶依然守在爷爷的床边,陪他走过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程。奶奶已经开始默默地准备这场永不回首的离别,她的眼泪流下来,像一根一根针一样刺痛着奶奶的心。想到彼此在秋天的庭院里耍闹,在冬天的大雪后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在春天的午后互相泼水嬉戏。可一转眼之间,这个伴其一生的爱人离开了,再没有人拿自己当小孩子、再没人包容和忍让奶奶。
想起爷爷之前说给奶奶的话:人生和花与树叶都是一样的,我们在春天里茂盛生长,在夏天里享尽雨水的拍打,到了秋天随着寒霜凋落,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年少时像花儿含苞待放,花开之后的样子虽然很美,可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枯萎衰败,归于虚无。爷爷对生死看得很淡,他唯一不放心的只有奶奶。
最后,爷爷急促的喘息和咳嗽声,奶奶无力的抽泣声和哭声,伴随着那条江无情拍打的浪花悄声而去,他终于还是跨过了那条江,向奶奶挥手道别。
你在大雪纷飞时迎娶我,却又在大雪纷飞时离我而去,我们一起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却在这一转眼间化作一缕云烟。奶奶把丈夫安葬在江边的一处角落里,自己也将紧随其后。他们去那个世界,再续还没有缘尽的爱情。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取自民歌《公无渡河》,在那首民歌里,丈夫不让妻子渡河,而坚持自己渡河,却不慎跌落河中。现实生活中,奶奶不想爷爷跨过那条河,河对于他们来说,像是阻隔阴阳的界点,一旦跨过便永不相见。
曹炳万爷爷和姜溪烈奶奶在他们的一生里度过了幸福和温暖的爱情,可对于这样的爱情,又有几人能体会得到,他们缘于大雪纷飞的那场美景中,中间已经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战乱纷争使他们和自己的孩子阴阳相隔,现实生活的节奏让他们仅剩的子女远离家乡。这场雪下得凄美至极,是他们的痛和苦在温柔地悄然消逝,夫妻二人之所以能保持这颗维系爱情和婚姻的初心,也正是因为这种磨人的苦难让他们彼此学会了包容和体谅,理解和信任。
年轻时以为,轰轰烈烈的誓言和承诺是爱情,一马当先时的勇气是责任,可等到了年老时发现,那只不过是绽放在昙花之上的倩影,在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之后,剩下的只有忏悔和内疚,空虚和恐惧。可真正的爱情不过是一辈子无以言表的温柔,不需要太多话语来证明,但需要时间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