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整理课本的时候,偶然翻到我之前写的一篇日记,那应该是我想要丢弃的,因为它破破旧旧的躺在一个角落里,我抚平它的褶纹,那敏感的字眼又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段至今无法触及的往事,关于一位老人,关于七块五的故事。
高考那一年暑假,应该算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个假期,因为那一年夏天,成绩的不理想打破了我苦苦追求的大学梦,家人的无情阻挠让我失信于朋友间的毕业游,惆怅,痛苦,无奈充斥着我整个假期,我无法走出失败的阴影,无法谅解家人的执着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更无法释怀那个炎热夏天的午后我所做的一切。
在家人的安排下,我来到了小姑的家里,小姑家经营着的一家便利店,位于人流量不太密集的十字路口,生意不算热闹,可也还过得去,便利店前面是宽广的马路,马路两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大树,为城市增添了无数绿意,每天在斑驳的树荫下摆摊的小贩众多,早出晚归,餐风露宿,偶尔还要费尽千辛万苦躲避城管的追赶,生活于他们体现出了更多不易,而广州的天气似乎要比家乡的天气热得多,太阳火辣辣得照射着大地,空气中充满着一切能灼伤人的活跃分子,汗水的流失量也比一年四季喝下去的水流逝得还快,但即便是如此,生活还是一切依旧。
每天清早打开店门的一瞬间,总是能看见马路正前面的小贩们正在匆匆忙忙地挑选着地处阴凉并且销售量好的地理位置摆放着自家的货物,然后心满意足地拿出自备的小板凳,扇着他们那个年代特有的竹叶扇,偶尔也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磕磕瓜子,聊聊天,等待着过往的行人看中他们的物品并售出一个好价钱,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很协调,一切都很符合这个大城市的生活。
但就在这些人群中,却有一位买水果的老人例外,他每天都来得比其他人稍晚一点,等待他的自然而然也没有一个好位置,多是阳光暴露比较多的树底下。他没有一个像样的水果筐,也没有踩踏的自行车,他有的只是一辆搭着四个轮子,上面配着一块大木板的手推车,他出售的水果及其少,只有龙眼和西瓜,但却是这么少量的水果,他却推得异常吃力,每走一步,他手上的青筋就会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暴起,汗水也会随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流淌,他佝偻的背似乎经过岁月无情的挤压显得越发的弯驼,与他那黑亮的头发甚是格格不入,他每天能卖出的水果很少,几乎不曾看见有人光顾过他的摊位。
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经常来店里买东西,但是他买的东西也无非只有两种,一块钱的矿泉水和两块五的香烟红牡丹,他把钱交给我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他龟裂的皮肤上长满了斑点,深陷的手指甲里满是遗留的污垢,我小心翼翼的接过他的钱并快速地放进抽屉里,似乎那钱多停留一秒在我的手里都能沾满那看不见而真实存在的细菌。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店里走来,我按照惯例问他买烟还是买水,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要水,于是我把提前准备好的水拿到他面前,不料他却没有接过去,反而有点心虚地问我收不收硬币?
我有点疑惑,不过还是微笑着跟他说收。他接过矿泉水,像是舒了一口气,而后他抬起头跟我说还要一包烟并拿出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这次他很大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感。我接过他的钱从烟包里给他拿了一包烟,他很快地就接过去了,回想刚才,我在心里暗笑了一声,或许他是害怕我不愿意收他一块钱的硬币,所以才会显得那般心虚。
他右手把香烟放进了口袋里,左手拿着刚才的那瓶水,满意地转身离开,马路上来往车辆很多,汽车喇叭人们的声音很嘈杂,他的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像是一个小孩子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玩具那般满足。但是他却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拿走买烟的零钱,那至今紧握在我手中的零食,那可能是他这一天辛苦摆摊所收入的血汗钱,那可能是他今天为自己准备的饭钱,不,那也有可能是他毫不在意的几块钱,毕竟只是七块五毛钱~
他跟我的距离很近,只有几步路远,我现在只要叫一声,只需要我叫一声,他就会立马转身回来拿那属于他的钱,但是我却哽咽了,十几秒的时间,我的大脑无数次告诉我应该叫出那一声,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喂”字,你立马就能处理好这件事了。但是,那一刻,世界好像在我和那位老人之间隔了无数到隐形的玻璃墙,以至于我会认为他走远了,我的声音他听不到了,即使我叫得再大声,他也可能听不到了,我看到了眼前小姑对我摆出的摇头姿势,我退步了,我把钱放回了抽屉里,并轻轻地关上了它。自此,这个抽屉成了我最不想触碰的一角,它甚者比老人的手还要脏上好几百倍。
知了一声声地在树上鸣叫着,即使是一个短暂的夏天,它也用了全部的生命去生活,去呐喊,它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尖锐,如此刺耳,以至于让坐在便利店里面的我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感,我恨它的聒噪,我恨它撕心裂肺的叫喊,我恨它似乎每叫一声都在提醒我那天的所犯下的错,在嘲笑我那天的沉默,终于,我跟小姑提出了回家。
那年夏天,太阳很大,地面很热,树荫下络绎不绝的人群不曾减少,马路上的喇叭声也不曾减弱,然而正是在那样的一个午后,选择关上抽屉的一瞬间,我迷失了方向,忘却了老人站在哪个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