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个哑巴,他生来就是一个哑吧,然而村里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唤他聋娃,大约是觉得哑巴和聋子是差不多的。就连他的母亲也是聋娃聋娃的唤着。我想大概他母亲也没有明确的给他取过名,就那样随便的叫着。
在对聋娃的态度上, 村里的小孩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伙同着扔他土疙瘩,就是在土地上抓起一把土,带着土尘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势砸在他那不知多少年没洗过乱糟糟的头发上。不过他也不生气,只是呵呵的笑着。
而另一类就是像我这种带着恐惧又有点像是我看到垃圾似的厌恶,遇见时总是绕过他,就算多走两步路也是愿意的,虽然他遇见我总是“啊 啊 啊”的笑着打招呼,然而却不知这样会使我感到更恐惧,总觉得他张着又吐不出声的嘴里藏着一个会吃人的妖怪。
但是有一种情况却是躲也躲不过的。村里的人都喜欢东家串门西家转。聋娃也不例外。
“爷!聋娃来了!”我远远的看到聋娃从门里进来,忙跑到里屋里说。
“啊 啊 啊”聋娃笑着进来。
爷递给聋娃一支烟,聋娃双手接过又将其别在耳朵后面。
“你娘咋着呢?最近。”爷爷笑的有些莫名奇妙,谁都知道是些无聊的调侃。因为聋娃的娘是个寡妇然后又带着两个孩子。不过似乎上了年纪的人好像都喜欢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然而聋娃却是找了张卷旱烟的纸,认认真真的写着,并没露出什么不满来。毕竟村里识字的不多,而愿意和他聊天的人更少。此时的我坐在电视跟前,眼睛盯着盯着电视,耳朵却支起来起来在听他们说话。
只听见爷爷笑着问道“你哥要结婚了?瞅得是谁家的女子”
啊 啊 啊”示意确实是要结婚了!聋娃听了却是高兴的点着头“然后又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指了指东边。
爷爷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哦,是上湾张家的姑娘是不?”
“啊,啊,啊”聋娃连忙点着头。
爷爷看着他兴奋的满脸通红的样子,笑骂道“你个瓜娃子,又不是你娶媳妇,你激动个啥”
“聋娃,聋娃,你家羊跑到我地了!”外面的人喊到。
“哎,哎,你家羊!”爷拍打下聋娃的手臂,指了指外面。聋娃这才像是被惊了的驴一样,急急忙忙往外跑。
聋娃的羊差不多是村里最多的了,无论聋娃去哪里,都能见他带着一群羊,形影不离的。对那些羊,他不是一般的有耐心,总是把羊圈收拾的干净清洁,连羊毛都按时剪。从没见过村里有哪一个人是那样侍候羊的,村里的人都戏称那些羊是他的媳妇。
爷拿起纸弹了弹指给我看“你看人家是个聋哑人,字都写的比你个念书的都好看的多,你丢人不丢人!”
我倒也没反驳,只是很纳闷“聋娃他以前上过学吗?怎么会写字的?”
“诶!你看他家那条件,谁会让他上学?”
“那,那他怎么认得字的?”
“自学的呗!可能”说着爷爷自己也是感觉有点不相信,呵呵的笑了下,就出门扛了根锄头上山去了。
不过,我倒是懂爷的意思,毕竟一个哑巴,在这种村里,大家都忙着侍弄那两亩地,谁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去管一个残疾人怎么会写字的,更没有人会去教他怎样写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学写字,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临近秋收的季节了,村里的人都很忙,每每都是天不亮出门,傍晚才回家。但是因为最近聋娃家张罗着办喜事,都把地里的活都稍稍的放了点过去帮忙,我家免不了是这样,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一个村里,彼此都是沾亲带故的,那家有个什么事,都是需要帮衬帮衬的。
不过今天倒是不怎么见聋娃,我想着估计应该是去山里放羊去了,。不过,今天他哥哥都要结婚了,他还忘不了去侍候他的媳妇儿们,有点不合常理啊!
正这么想着,突然就有人喊到“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立马有手脚麻利的小青年将红色的炮仗点燃。在一地喜庆的碎屑中,一个青壮男子将新娘背到新房里。我认出,这个男的是新郎的堂哥,奇怪怎么不是聋娃呢?我心里很是纳闷,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接新娘子的一般要是男方的亲兄弟,如果没有的话才可以从旁支里找,但是新郎是有亲兄弟的啊!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去管,都脸上带着笑意闹哄哄地跑去看新娘子了。我拉了拉奶奶的衣角问道“为什么背新娘子的不是聋娃呢?”
奶奶却头也不回的回道“因为晦气,行了,小孩子别多管闲事,去玩去!”
“晦气?是因为他是哑巴么?”我喃喃道,有种不知名的悲哀在心中蔓延。
很快,坐席结束了,村里的人披着日落的余光,意犹未尽的往回赶,风吹的柳树簌簌的响,在我不经意的抬头瞬间,看见聋娃坐在高山的山顶,寂寥的望着天边的晚霞,然而他的身后并没有羊的踪影。
“啧啧,聋娃家娶媳妇也不容易啊!那么多羊都给卖了!”奶奶在炕头纳着鞋底对躺在炕上的爷爷说道说道。
“啊!”正在看电视的我突然回头问道“羊给卖了?那不是聋娃的羊吗?”奶奶看着我笑道“你个小孩子还分的清的很。不卖羊,你以为哪来的钱娶媳妇啊?”
后来,再见到聋娃,总能看见他习惯性的上山去收苜蓿,只是没了羊的他,背影有些说不出的萧条,佝偻的身躯像是被人抽取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