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旧影评。
据说刺客聂隐娘是一部设想观众不存在的电影,没有故事的电影,所谓做减法的电影,让豆瓣文青也不完全能装得下去了的电影。
有评论套用以往的文艺片效应的基本法反观这部片,文艺片拍给精英看,好坏也照例由精英说了算,至于普通观众与票房,仅仅作为围观装逼的陪衬,遇冷变成了优越感的秀场。不过这次的文艺片似乎还要另当别论。电影本身的先锋性质,现象级风评,奖杯加身,不少文青二刷三刷,导演德高望重一招鲜吃遍天,都把它和一般而言孤芳自赏的文艺片区别开来。所以说聂隐娘遇冷了吗? 似乎不是。也因为这些条件,它成了一个"结果好"的电影,至于是不是"注定好",奖和精英说了都不算。
大多好评是从美的维度上阐发的。这种美也无关太多内容意旨,而是由拍摄手法产生的形式感受。它刻意避免讲故事,内涵也不打算借由故事本身和盘托出,而是另辟一条险径,在和平探视一切风物与唱念作打的文化仪式感之间。有人评说,侯导从根本上忽视了作为内核的聂隐娘的自身困惑.唐朝贵族传奇和自然主义风格之间如何协调的问题,导致灵韵不通,有形少神。但是侯导以偏执和勇气拍摄的电影,不得不说也是对一种新的可能性的开拓。为了风格和审美大量牺牲叙事清晰度,也牺牲了一种能直接感动人心的力量和因情节内蕴而生的回味。但是所谓本末倒置之后,或许能让观者重新思考本未必是本,末未必是末的问题。
有人说窈七蒙脸无声地哭的一个镜头,一蒙就是从头到尾,一哭就是很久,动人却不缱绻暧昧,十分奇妙。确实动人,这是侯孝贤做减法成功的一种体现,当把所有关于故事性的连贯场景纯粹克制住了之后,蒙脸哭的艺术效果,犹如光在咫尺边,使她在白壁上凸显出高大的影子。纪录片视角由景及人,人在纪录片中练习着一出幕后的舞台剧,有着不紧张的调子,也不需要配乐来夸大。台词可以视为这部电影的赘余元素,就算时而出现一串,也是笔致极简的文言,虽然被批评台腔太呆和文白相间。隐秘的长镜头和卡机般的重复动作格调冷峻,是侯孝贤主观想象的场景复现,"如实"在此被放大,"戏剧性"被深深遮盖在八分之七的冰山之下。
从观众角度和整体考量来说,聂隐娘是一部不好看的电影,也是一部不值得效仿的电影。观众也能多少感受到如某位影评人所说侯导的电影是名词和意境的罗列,像古诗,不能靠故事的逻辑找因果。它是先锋电影没错,但先锋电影固然存在未曾验证的粗陋之处。况且,诸多先锋电影也不会轻易放弃故事的主体地位,而是改造.颠覆传统的讲故事手法。作为文艺片,是否应该把太重推敲.太过琢磨的路子延续下去,能否在强烈的个人风格化与更多的共鸣感之间探索出共生的余地,无论是斯已老去的顽固派还是出生牛犊的青年导演,都少不了要试着拍拍看。
不是大师太厉害,谁都有能力去理解一种单属于自己的偏执。只是貌似很多人都甘愿普通。既然侯导不愿诉说一种深刻,那么作为一个观众,我宁愿相信这电影仅仅只是拍得血肉淡薄,宁愿在看了之后记忆就像隐娘的名字一样被隐去。他什么也没说,便是有了所谓的虚无.致敬无意义和形式主义的美。既不需要过度解读,也不需要妄自言之的感动。
大可以在电影开始的黑白画面疯狂屏摄,大可以困,只是可能会被忽然的打斗声吓醒,大可以看不懂,也不用暗暗自卑天呐我是傻逼吗,大可以提前离场,因为现在已经没谁还指责你不懂艺术了,因为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大可以看看剧本再去试炼一个观影者的自我修养。最后引用豆瓣上一段不太成功的装逼影评来给大家安利这部电影。"如吟唐诗,处处留白,余味在画外; 茜纱曼摇,镜分鸾影,重重烛影衬惊心; 山峦叠嶂,飞花溅玉,山河草木深; 林间虫鸣,风急雁哀,暗雷滚滚,可谓大音希声,至静至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