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

我带上了一本书,去了一家风格简约的民宿店,见了一位,来自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城市的,见字如面的朋友。

来苏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在一家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还有十天就要走了,回到千里之外的长沙。

这份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日复一日,让我感觉十分枯燥。我把每日的经历与感想写下,来与这无味的生活互相抗衡。

我每天在简书里不动声色地写,如日记般记录下生活的点滴。它们不停地生成着,吵吵闹闹地每天陪伴着我。它们似一封信,没有读者,只有观众。

我也与它们一样。没有读者,只有观众。

来苏州的第一天,我便卸载了所有那些令人心烦的社交软件。除了原装软件,就只有网易云音乐和简书。

我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在灵魂中心的地方,自得其乐,却又黯然悲伤。这世上一切生死长情,皆如梦幻泡影。而其它的无聊的感情,又算得上什么呢?世事本就与我无关。

某个晚上,写完日更后,我便在简书里随意逛逛。我喜欢这种在文字的海洋里遨游的感觉。即使里面到处充斥着恶俗的鸡汤文,正如大海里无处不在的海藻和海苔。但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去找寻那些藏匿于此的好文章,更使人心里舒畅。

就好像,在粉丝里去寻找金针菇吃时的那种惬意和快乐。

突然看到简叔的一篇文章,叫《选一个日子》。我点了进去,是他发起了一个写作得活动,要选一个开始得日子。我便翻到评论,看看别人都有一些什么样的脑洞。

其它人的都很寻常,可这样的一条评论吸引住了我的眼球:

五月最后一天,又称“五末”(舞墨)。舞文弄墨之意,隔天又是儿童节,儿童寓意新生,创作即创造新事物,每一篇新创作都像儿童一般富有活力。5月31日,我创意,简书创作节。

我觉得十分有意思,就点进去了这个叫做二野童的人的用户主页。他一个字也没有写,但我还是点了关注。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海上漂泊的人,偶然发现了一块被阳光铺满的礁石。虽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被海水吞没,但也可以暂时依靠歇息一下。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日,所以我没有去上班。但我依然如以前一样早起。我的早餐是三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吃完后,我便到公寓下面去散步。阳光如初,榕树如初,我的影子也像以往一样,看不出任何改变。

我一直认为人活着是没有意义的,除了感受这世上的苦痛。因为只有感受到苦痛的时候,我才能强烈地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而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手机响了一下,我很开心。因为当我卸掉所有多余的软件时,它响了,只能证明,要么是我喜欢的歌手出新歌了,要么是简书里有新消息了。

这一方天地啊,我喜欢的鸟语花香。它们只要一传来任何音讯,我便感觉快乐不已。

我打开手机,消息是简书来的。那个叫二野童的人给我的一篇文章点了喜欢。我在文章里这样写着:

今天,晴,我玩手机与电脑玩到无聊,想出门,却发现没有什么朋友。毕业以后,分散各地,公司同事,也仅限工作交流。得一知己足矣,却只能与自己相知。无事可做的一天,记。

我想,可能这种孤寂与茫然也是他此刻的心情吧。世上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但当他看到我这篇得一瞬间,他却能深刻感受到他自己心里的情感。这也是一种共鸣了吧。

出于对他点了我收到的第52个喜欢的感谢,我发简信给他,“谢谢你的喜欢。”

“没啥,我只是随便看看。”

“嗯。你是哪里人啊?”

“这你不用知道。”

我想也是。素未相逢,何必问得这么清楚。有多少人初见于半路,而后便相忘于江湖。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都是路人。

他反问我一句,“你是江苏的么?”

我说,“嗯。”虽然有点诧异,但仔细想想,我经常往江苏省投稿,便觉得很平常了。不过还是有一些惊喜,毕竟我很少能够感受到别人的一丝关注。

“你没有写东西啊。那你为啥来简书?”想起了他一个字都没写,我这样问。

“不知道。随便看看。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不写。你看你日更那么久,都只有52个喜欢。”

“没那么多人看无所谓,有想让她看到的人看就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知道怎么,我说完这句话,他顿了一下。

“那你有知己了么?”

“没有。不过总有一天会有的。即使没有那一天,我也不会遗憾。”

“我什么都没写,你关注我干嘛?”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有缘,所以一见如故。”

“先就这样吧。我有事了。”

“嗯。”

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会想起这个人。我知道这世上并不只有我是寂寞的,我知道,海上的孤岛之外,还有孤岛。

我把他写进了我的生活。

今天和一位简友聊了天,他是为数不多来看我文章的读者,我们离得很近,他在上海,我在江苏,我曾说第52个喜欢的简友会与我有缘,我也希望如此。

天空羽翼片片,总有一些飘进心里,泛起涟漪点点。他是其中一片。

接下来,是连续的加班。在这样忙碌得生活里,我时常会感到庆幸。我庆幸自己是能思考的。我看着工厂里其他如机器般麻木的一些人,便会觉得他们很可悲。但他们不仅没有喜悦,而且对痛苦也是麻木的,这应该也算是避开了痛苦。于是我想,没有哪种生活方式是最正确的,我不应该因为他们的缺乏思想而去蔑视和同情他们。

转眼又是周末了。我终于可以重新拿起手机,回到那一方天地里去看看。

新的文章里,有他的一条评论:“如此是什么如此?”

我回答说,“就是如此啊。你不仅看到了这一篇,还给我评论了。如此正如此。”

他只发过来两个字:“哈哈。”

其实我并没有想要他回复的野心,只是因为遇到同类,遇到了这世上的另一些自己。我以前也遇到过,但他们都只一瞬就消失,甚至没有在我的世界留下一个脚印。

但是这次他回复我了,这一点惊喜让我觉得,我有必要伸手抓住一些美好了。

我对他说,“你给我写封信吧。”

他说,“为啥要我给你写信?”

我说,“不知道,可以留一些美好的幻想吧。”

他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同意了。我建议他投到江苏省专题里。因为我和他认识,正是因为我到了这里。

没过多久,他写了一小篇文章。我看了,心里有一些难受。因为我看得出来,他对这篇文章很敷衍。可是之后便释然了。我理解他,没有必要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浪费时间。他肯写给我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我并没有在文章底部看到江苏省专题。我问他,他回答,“投稿被拒了。”

我不知怎么觉得十分悲哀,便撒娇似的跟他说,“那我不管,没有进专题,我看不见。你要重写一篇。”

他无奈了,只好欣然同意。

于是我便苦苦等了一天。之所以苦,不是因为这一天里做了多少工作,也不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而是因为我对写封信寄予了太多期望。我甚至觉得,没有写封信,我来苏州这段时间白过了。

总有人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但当我看到他的信时,我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哦不,不是他,而是她。

她的信里有这样一段:

某个午后,我洗完头,把长发披下来。阳光顺着发丝落下,把它们照得金亮。夏天的风是很傲娇的,它们时时刮过我的唇,像叫我亲吻它们。远处的狗抬头看着枫叶。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告诉我,去找他吧。
是的,我要去找他了。去找那个素未谋面却心心相印的人。去告诉他,我想他。

我知道,她这只是为了敷衍我,为了投稿能被接受,所以才穷极感情来写这篇文章。她不知道我的年龄,不知道我的身世,甚至连我的性别,她也不会知道。但我依旧很开心。我融入进去,像个主人公那样享受着这个浪漫的故事。

毫无意外,这样有感情有文采的信,一定能进入专题。而且我还在下面发现了“今日看点”四个字。她的第二篇文章进首页了。

我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赶紧给他发了简信。

“挺不错的啊。居然进首页了。”

“当然。我也是倾尽了毕生才华写出的这一篇。这么真诚的文章,编辑怎么好意思不收。”

“真的很真诚吗?”

“真的。”

“那我问你,你对我说的那些情话,也是真的,都可以算数的吗?”

当我问出这句话来,我马上就后悔了。我知道,我这样实在是太奢望了。我奢望把美好一直留在身边。但奢望一般都是无果的。于是只能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她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周末也许可以见个面。”

我松下一口气来,又深吸一口气,抑制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你来苏州么?”

“嗯。”

“可以啊。那你要答应我,再给我写一封信。我们每人写一封私密文章,谈一下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印象。”

“好啊。”她愉快地同意了。

周末她果然来了。比我想象中更美。

那天,我们一起走了很多地方,一起吃了很多美食,一起看了很多烟雨,一起感受了一个梦幻的江南。

她说,下周末要我去上海。再下周末,我们要一起去杭州。我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一辈子。但我还是走了。我回了长沙,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那封一直留着的信,终于可以发出来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看。

我一直很懦弱。不知道那天有没有牵她的手。我一直很懦弱,也很孤独。她出现之后,便一直像一团火焰。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回到她身边,去完成我们未完成的很多,很多的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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