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是苏茜最喜欢的诗句。很简单,她觉得很美。她总是喜欢简单的事物,因为她就是个简单的人。
苏茜学了两年花旦后改唱青衣,那日冬爷问她为何改唱青衣。苏茜说:“花旦虽美,可青衣的悲催也是一种美。青衣往往都是年纪不轻的女人,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也很性感。”这番话也被坐在一旁的窦雨臣听在耳里。有意思,有意思。他喃喃道。
“那你想学什么?”冬爷笑着问苏茜。
“就唱《祭江》。”苏茜面不改色。
“为什么偏偏是《祭江》?”冬爷问。
“《祭江》讲的是孙尚香听闻刘备的死讯后跑到江边哭泣。孙尚香乃女中豪杰,虽是政治联姻被许给刘备,但也实有真情。浪打鸳鸯两离分。从今不照菱花镜,清风一去未亡人。这样的场景我认为很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口中听到这些话,冬爷打心底对苏茜有了另一种看法。这个女孩不像是表面这般愚笨。她很聪明,并且富有主见,她与那表面机灵实际笨拙的好友卿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好!我就教你《祭江》!”
苏茜第一次以青衣登台是在一年后,那时她如愿以偿的唱了孙尚香,把《祭江》长红了。当时的京城,大街小巷里都在唱着《祭江》。她向来是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人。青衣她学的很好,甚至比冬爷还好,比窦雨臣还好,比卿郴还好。她只唱了一年,没再登过台了,凭着画画技术开始给戏院里的角儿们化妆。她一开始就画得很好,到后来研究出了套路,可谓是画得绝佳,她就只给窦雨臣和卿郴画。她给窦雨臣画了两年,他才肯跟她说话。
窦雨臣履行诺言开始教苏茜青衣。每天晚上他们都在戏院的练习室排练。
“我记得你三年前是登过台的对吧?”窦雨臣问。
“是。”苏茜回答。
“那时你唱的很好。我有认真听。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唱的青衣往往都是劣质品,因为她们的领悟不够,而你的青衣,却是我听过这世上最好的青衣。”他毫不掩饰的夸奖她。这确实值得夸奖。“为什么后来不唱了?”
苏茜轻轻的低着头笑了笑,又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如果我那时继续唱了,兴许梨园花魁就不是你跟卿郴了。”
窦雨臣无言以对。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苏茜知道。在她登台《祭江》那天,她收到了梨园最隆重的喝彩。那天吴国老是冬爷唱的,孙权是窦雨臣唱的。那是窦雨臣第一次唱净角。散场后,她怎么也找不到卿郴。第二天回学校上晚自习时,卿郴见到她还是像以前那般要好,只是她们没有谁再提起昨天的事。苏茜明白卿郴怎么想的。她没再唱青衣了,她不能夺走她最好的朋友唯一的光芒。卿郴从小做什么都做不好,唯独唱戏是她最好的一项,她只能以此为荣。卿郴是自卑的,所以苏茜谦让。苏茜是孤独的,所以卿郴陪伴。
“想从哪里开始?”《三击掌》可以吗?”窦雨臣的声音将她从记忆中拉回来。
“可以。”苏茜点了点头。
“那我唱王允,你唱王宝钏,试试啊。”
“你还会唱老生?”苏茜很惊讶。
“我八岁就开始学京剧,样样都会,但最拿手的还是花旦。我十七岁的时候人称小梅艳芳呢。”窦雨臣得意的说。
“行行行,开始吧。”苏茜笑了。
“就从王宝钏抛绣球那里开始吧。”窦雨臣示意苏茜开始。
“天子赐绒线,绣彩球,天配良缘……”虽说很久没唱过了,苏茜还是唱得十分有韵味儿。因为练柔道,苏茜的身段还是没变,依然有板有眼,字正腔圆。窦雨臣虽说专供花旦,但老生唱得也是抑扬顿挫,三日不绝。
没次练完后,窦雨臣都会送苏茜回家,他们在路上的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熟络。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个月,苏茜的青衣也是越唱越好了。八月中旬,她准备以《春秋配》登场。苏茜唱姜秋莲,窦雨臣唱李春发。卿郴很高兴苏茜能重新唱戏。
演出前一天,她回家后给正在做饭的张铭生一张票。
“你爸爸我再次上台,要来看啊。”苏茜闹着把票塞给张铭生,打心底里开心着她能和窦雨臣一起上台。
“哟,老姐姐,你唱什么啊?”张铭生拿着票看了看。
“我是主角儿姜秋莲儿!”苏茜嘚瑟着。
“哟不错嘛大姐,还唱主角儿呢,厉害了我的姐!”张铭生笑道,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又说,“不过,齐生给你说了没,他回来了。”苏茜一下子懵了。
“他没跟我说啊,什么时候回来的?”苏茜有些紧张,如果齐生没告诉她,保不齐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也没跟我说,是别人告诉我的。他现在在医院,我今天去看了他的。”张铭生说的漫不经心夹菜,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儿。
“在医院!哪个医院?伤的重吗!”苏茜大叫,很紧张齐生会受什么重伤。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有人照顾他,他现在日子过得滋润得很呢。”张铭生好像丝毫不在乎齐生住院的事,像是很平常,苏茜也就稍微放心些了。她知道,如果齐生受了什么重伤,张铭生不会不比她紧张。
“那谁在照顾他啊?”苏茜爬在桌上问对面坐着的张铭生。
“小仙女儿!”张铭生说,“所以说别担心他了,说不定他现在过得比咱们还好呢。”
“什么小仙女儿啊?他有女朋友啊?”苏茜不解的问。
“也不是。那女的单方面喜欢他,对他特别好。他倒是不感冒。”张铭生边咀嚼边说话,有些吐词不清。
“诶那齐生交过女朋友吗?”女人的八卦心开始了。张铭生看着这个好奇的苏茜猫,沉默了一阵,又说,
“他爱过一个人,但那女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张铭生面无表情。
“我靠他还谈过恋爱啊!!什么人啊!”苏茜惊叹。
“怎么着啊你觉得齐生这条件差了?人家高八尺有余形貌屹立的,哪儿差什么啊?要不是半个黑道,那追他的女人得从王府井排到水立方去!”张铭生说。
“哟哟哟不得了。那请问大爷您有没有女朋友啊?”苏茜调皮的问着。
“这不没遇着合适的嘛,我也不急啊,我才二十六呢,男人四十都一枝花儿。不急不急。”张铭生甩了甩筷子。
“你是不是喜欢齐生啊?”听到苏茜这话,张铭生是被噎着了。他一筷子敲到苏茜脑门上,“死丫头一天想些什么呢!吃你的饭吧!”苏茜无奈的笑了笑。
这几天张铭生都在苏茜家留宿。一般他来这边住就是齐生出事儿了需要他看好苏茜。苏茜知道这表明这什么,她表面装作不关心,今晚得知齐生消息后却失眠了。她知道齐生现在大概是脱离危险了,不然张铭生也不会告诉他,但是他在哪儿呢?他还好吗?小仙女儿对他好吗?能照顾周到吗?没有人能够回答苏茜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