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连续第n天失眠了,具体几天我已经不记得。脑子里各种事在千回百转,在折磨我,在挑战我的极限。
现在清晨四点半,我听到小区里鸡打鸣了,还不时有电动三轮从楼下驶过。我住二楼,临街,所以楼下人打个喷嚏我都能听到。我本来觉就浅,以前不这样,我说的以前可能是指我成年以前,那时候还不懂事儿,当然现在也未必懂得多少,只不过年龄摆在这儿开始想事儿了。可能,我日渐成熟的失眠也与我住在街边有关,那会儿我因工作调动,单位给租的房子也临街,也在二楼,住了一个星期,一个整觉都没有,幸好后来就调往别处了。虽然已不再为公司卖命效力,但想起这事儿,我还是无上感激。
我现在可清醒,于是琢磨着失眠的夜晚我都在想些什么?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想我妈以前乌黑油亮的头发,这两年回去看到额头那儿有一缀儿白了,我开始意识到她老了,可我的心里却还想着她36岁那年穿着女士西服套装端坐在沙发上拍的那张照片,那会儿她不胖,身材还算匀称,利落的短发,很有气质。我一直觉得我妈很有味道,活的没那么俗气,可是现实是她老了,她的身体开始有各种毛病,她还是那么倔,跟我爸一样,不舒服也要硬扛。想到这儿,我的眼角一大颗泪滚出来,落在我的枕头上发出了声响。我爸个子越来越小了,他的烟瘾还是很大,还是觉得自己一上酒桌就是大哥大,还是刀子嘴,还是很爱吃花生米,还是玩儿命的为这个家在打拼。但是他老了,他的头发黑的只剩那么一小缀儿了,他晚上睡觉因为肺不好会咳很久,他早上起的越来越早了,他锋利的眼神开始柔和了,甚至慈祥了,对,他是个老头儿了,他出远门坐个车我们都担心了。
我的父母,他们,老了。
楼下有人开始放广播了,可能是晨练的老太太出门了。
我想到了如此刻欢快地清脆的鸟鸣一般鲜活的童年时光。那时候我还长发及腰,也是个圆圆的胖子,那时候我总喜欢哭,现在也一样。那时候总和我姐打架,她睡床头,我睡床尾,互相用脚踹对方,或者趁爸妈不在家在厅堂里肆意的扭打在一起,然后打完了又担心我姐先发制人告状,现在我们不打了,我们只是偶尔拌嘴来“调剂”我们的姐妹情,多么委婉的说法,其实,我们还是会翻脸吵架,唯一有别于童年的地方是吵过之后会自省、自责,会心疼对方的难过和眼泪。那会儿,她也因为我在学校被同班男生欺负,满操场追着替我报仇,她明知道跑不过人家。那会儿,我妈会隔三差五给我们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每个新学期都有蓝色或粉色的新书包,我和我姐因为两条花短裤吵过架,因为另一条的花色更可爱,后来,我没有抢过她,我为此生了很久的气,但她在当时也只是个大我两岁的孩子啊。那会儿,我最喜欢去外公家过暑假,舅舅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我坐在儿童椅上,他推着我爬长长的坡,一头汗,可却不忍心让我下来自己走。去外公家我就是倍受宠爱的小公主,他们会任由我上房揭瓦下河摸虾。冬天的时候,我会跟着外公睡,他怕我冻着,整晚捂着我的脚……可是,现在他不在了,他走的很痛苦,他说他还没活够,我们哭着喊着却救不了他。我常常梦见他,他穿着干净的灰布衫,叼着烟斗在房前屋后忙着,一刻都不闲着。
天亮了,我屋里光线不好,三点钟起来开了阳台的门,这样会更直接的感受熬的滋味。
脑子里的时光机转到了少年。开始慢慢尝到“胡思乱想”的味道,开始不安和躁动,开始有了各种跳跃的顽劣的想法,开始期盼着长大,开始想要逃离父母的掌心,开始盲目的追崇各种虚无缥缈的浮华,开始为了引起隔壁班男生的注意而刻意的表现和装扮自己,开始嫉妒某个女生长得漂亮,穿的时尚……各种隐藏的潜伏的为青春埋下伏笔的不安。那时候我有一些自满自傲,完全掂不清自己的重要,当然那会儿我已经是个体重超过50公斤,身高却不足一米五的矮大紧,也真的可能掂不动。就这么带着一股子空穴来风的骄躁稀里糊涂的走过了我的少年时代。以至于现在连回忆都显得苍白。
我好像隐隐有一些倦意了,不过天亮了没有理由再睡了。那么,聊聊我懵懂的青春吧!蛮美好的一个词,却硬生生的被我折腾的有点儿灰蒙蒙的调子。其他事儿在记忆里就像糊在土墙上好些年的旧报纸,泛黄了,字儿还有点儿模糊,图片也斑驳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有时候会拼凑到一起在梦里出现,然后硬生生被拽醒,一哆嗦就26了。在最稚嫩的青葱岁月里,我开始知道男女之情这么个东西的时候,我随大流的喜欢上了我们班团支部书记,一米七几高个儿男生,面庞清秀却又棱角分明,那会儿觉得那是一张有质感的令人神往的脸。他笑的时候特别吸引人,我说的是那会儿。没长痘的脸上有俩酒窝,明眸皓齿,戴着书生气十足的眼镜,在大多数青春期男生都还没长开的年纪,他已经算出众,所以我自然是不落俗套的被他迷的晕头转向的。为他做了不少现在想来令人啼笑皆非的傻事儿,也不再细述那些缺脑的事例,反正觉得自己挺二黄八调的在当时。很多年后,我再遇到他,呵,吓自己一跳:这是我那会儿玩儿命追的男生啦!瘦的跟麻杆儿似的,那会儿也瘦,但却怎么看怎么帅,真是见了鬼了!以前浓密的头发稀疏了,还这么年轻啊,脑门儿就已经朝后发展了,这人生才刚起了个头儿呢。笑起来还是很好看,只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我们一起喝了下午茶,我心里回想着当年疯狂喜欢他干的那些事儿,差点儿笑出声,扭头转向窗外,期盼着这个下午快点儿过去,我们可以不用看清对方的脸挥手道别,和懵懂的青春告别,奔赴各自的人生。我们现在偶尔联络,他会跟我聊工作的不顺心,由此而产生的茫然和尴尬。我会耐心的告诉他:这只是你未来将要遇到的困难和无奈中最小的一件。然后我们互相鼓励,在幽幽的网络世界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发了一个挥手告别的表情。当然,青春里这样的插曲也蛮有意思,也值得回忆,只是在当时,我们不知道若干年后我们会嗤笑当年的自己犯了这样的傻。
街上人多起来了,汽车的鸣笛声也变得密集。我想再躺一小会儿就该起床了,剩下的那些在失眠的晚上跳过的回忆或是还没发生、终将不可能发生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就让它终结在这个早晨,失眠真不是人受的。曾经有人跟我说他苦于失眠的折磨,我根本无法理解,现在当我深陷于失眠无休止的纠缠中,我才知道它真的是恶魔。
我拿床头的镜子看了看脸,肉是少了,可憔悴的我自己都害怕,忍不住想爆粗:失眠,你大爷的,我要跟你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