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奇美的，因为有微笑的抚慰，也有泪水的滋润。
01
去往上学的路，我最怕经过那段路了。
她家里总是阴森森的，只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和一条黄狗。
村里的老人都说她命好，活了那么大岁数，没病没痛。
时常在路边听到哀嚎不断的狗叫声，生怕这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我路过那里就粘污秽了，外婆说那样会不吉祥，所以我心里一直都有阴影。
六月太阳暴晒，赤脚走在路面都能听到赤赤的声音。
许是家里太热了，那天去上学的路上，看见她坐在山下大门厅前，摇着扇子。她全身皱巴巴的，白头发稀稀疏疏，我屏息凝气地路过，假装没看见。
“小妹，那么早去上学啦！”我被吓得立刻跑走，直往山岗上的路冲。
平时，村里大人路过都会给她打声招呼，但我们小孩都被她吓得绕远路。
在我们印象里，她就像个老妖怪，皱纹布满全身，像干枯的树皮，而且她给人的感觉总不舒服。
02
“你去前面那个阿茂家买点腐竹回来。”外婆说。
阿茂家就是那个我一直害怕的老奶奶家。
他儿子回来了，还做起了腐竹生意，村里的人都喜欢上他家去买。
那天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他家，狗大声吠起来，吓得我想回去，但是我不能承认自己胆小，于是我停在他家大门口，大喊：“阿茂叔，我外婆让我来买腐竹。”
他大声斥责那条狗，引我进了屋内。
他家还是很早以前的青砖白瓦，白色的墙面有些开裂了，有些布满了青苔，墙角下堆着一些新劈的柴火，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屋内的灯很暗，好像快要塌了一样，他很快进去里面提了一袋出来给我。
走出来的时候，那个老奶奶正巧坐在门口大墩上：“小妹，有糖吃点啊！”
我尴尬笑了一下，加紧步伐走了。
03
那个老奶奶又只剩一个人了，没几个月，阿茂叔出门打工去了。
老奶奶开始在村里到处闲逛，变得特别古怪。有时候躺在路边一整天，偶尔看着手掌一般大的钟，才慢慢起身回家。
听村里的人说她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
有时候路过看到有人给她送吃的。
村里的人都说：“活那么久真是没意思。你看看她，老了没得个人来照顾。”
一天在地里干农活，看着苍茫的天，我问外婆：“人死了会怎样？”
“人死了去极乐世界，升天啦！”外婆说。
“那阿茂叔的妈妈那么轻会不会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我好奇地问。
“阿凤嫂肯定会升上天堂去的。她可为我们做过很多好事了。前面那座桥她不顾家里的反对，捐了所有嫁妆钱修的，不然我们天天都得过河去赶集。以前我们做妹崽的时候，她还教过我们很多织毛衣的方法。她是以前大户人家的小姐，特别漂亮，又懂得比我们多，有小孩生病了，她还会帮忙治病……”
阿凤，第一次听到那个老奶奶的名字，她还那么厉害。
原来的美人败给我们这些小孩眼中的时光，我们畏惧枯老的皮囊。但她却永远留下传说，外婆那一代人始终记得那位叫阿凤的美人。
后来据说，她走的那天，当时全村的人都去给她送葬了，村头至村尾遍地是鞭炮哀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