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写两个记忆中和父亲有关的故事。
我初中在县城读过一年,那时候没有大礼拜,周六上午有课,放学后我和邻村的同学坐公共汽车到镇上,离家还有十多里,有时候我们结伴步行,也借过亲戚家自行车,有一次是爸爸骑自行车来接我,往家走的半路上他碰见了一个熟人,开始聊天,很长时间还没要走的意思,后来干脆支好车子蹴在地头,我催了两次他们还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这时候过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开车的和我爸热情地打招呼,很熟络的样子,我爸趁机问人家路过我村不,让我搭顺风车先回,我有点不情愿,但又不耐烦等他,只好爬上车斗,车上还有一男一女,一路上人家也没怎么理会我,在离我村还有一里多路的三岔口,开车的说,女子,这里离你村最近啦,你下去从这走回去吧。我中午放了学就去车站,等车,等我爸,还被我爸放鸽子,这会太阳已经下山了,还得走很远一程,心里充满怨气。到家我妈很奇怪,听我添油加醋一通抱怨,我妈也不乐意了,说你爸这人做事就是靠不住,呆会回来得好好说他。
爸爸天擦黑才回来,人还没进门就很大嗓门喊我妈,问我回来没,我妈让我躲起来,把我爸堵在门口说,咦,不是你去接了么,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没接上吗?我爸一听马上急了,说,我让人捎回来了啊,他们走了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呀。我妈问谁捎的,我爸说,我不认识人家。我妈问,哪个村的,我爸说,我不知道哪个村的,但是人家认识我,我想着肯定是咱邻村的,就让捎了。我妈越问越火大,说还有谁能象你这么靠不住,不认识人,不知道哪个村,就敢把娃交给人家,万一是人贩子呢。我爸一直声音都变了,跺地蹈脚地说,怪我大意了,我碰见了***,说了一会话,人家开车过来和我打招呼,看着和我熟,我怕你娃等不及就让捎着了。我妈抢白数落越发狠。
我爸急眼了说,怪我,我当时不应该放娃走,我怎么就没有再多问一句啊,现在赶紧找,赶紧出去找。他吩咐我妈在家守着,吩咐我姐往村东去,他去村南。我姐知道实情,嘴上假装作势答应,就是不动身,他说快点快点,天要黑了,一定要赶天黑前找见。我就躲在门后面,能影影绰绰看见爸爸他不安地挥舞,更是明显能感觉到那番焦急和慌乱,在他已经掉头就往村外走的时候,便不顾我妈一再示意我不要暴露,给我爸一个深刻教训的决定,跳了出来,我妈和我姐早也憋不住了,对着我爸上当受骗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爸爸并没有因为我们合伙作局生气,跟着我们一起笑,连着说了好几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有年家里盖新房,我家院积蛮大,房子建好后,院心铺了青砖,四四方方很整齐,可能我爸觉得不气派,找匠人在院子正中央辟出一个椭圆形的花畦,呃,该怎么评价这个花畦呢,
那半人高的花墙工艺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台面上水泥抹的也很差劲,整个感觉就是粗糙笨拙突兀,把好好的院子隔成了好几小块,每次奶奶洒扫都会骂骂叨叨一番。
我家也没有细致人,弄好后就一些杂七乱八的花,很不成样子。
那年除夕,我和爸爸一组清扫院子,冬天的花畦更丑陋,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和平时倾倒的灰土混在一起,几根枯败的枝杆支楞着,我爸打量几眼花畦突发其想,说咱俩去镇买一苗松树种在这里吧,我说好呀,我俩放下手中的活,爸爸骑摩托带着我就出发了,也没有和其他人说。本来想着来回一个小时就搞定的,结果除夕的镇上几乎所有的买卖都不开张了,只有几家零星卖肉的,我们当然没有找到卖松树苗的,我爸说怎么办,沉思了一会他说县里肯定有,咱俩去县里,我说行。就这样,我和我爸又往县城方向开路。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除夕真是我记忆中最寒冷的除夕啊。因为是爸爸临时决定,走前正在干活,我穿得很简便,我爸也没穿大衣,腊月底的天气,我爸这了赶时间小摩托又开得挺急,那刺骨寒风嗖嗖嗖地把我头发刮得竖起来,打在脸上,钻进衣袖,灌进鞋子里,我爸他连手套也没戴,直面寒风,走了十多里后他问我冷不冷,我把自己尽量缩成团躲在他身后,说,能行。过去时间太久了,我现在想不起来四五十里路是怎么撑到的,也忘记了最后跑到哪里,总之是我们如愿以偿买到松树苗。树身有两米半高,有胳膊粗吧,树根带着篮球大的一疙瘩原土,掂起来非常重。
回来的路上才是真正磨难,我负责拎那棵小松树,只能放在一侧,一只手的话非常艰难,两只手的话身子扯得很别扭,最关键的是我赤手,本就抓着困难,摩托车一开动,风吹得树苗往后倒,得把全身劲往手上攒,随着在风中吹得时间越长我越僵硬,不止是手,只不过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了,我全身麻木都感知不到了。我爸走一会问我一次,冷不冷,他说咬着牙啊,说坚持着啊,我们一会就回家啦。我回答说好,我说还行,我不敢说冷不冷,我怕冷字一出口,我浑身拿捏的精神气全泄了,自己和树都会从摩托车上掉下去。
回来家里已经发现我和爸爸干活干到半截没影了,看着那棵并不怎么生机的松树苗,奶奶和妈妈少不了恼火责怪,一并数落我不说阻止,还跟着我爸不着调,竟然没有人发现我和我爸已经变成灰白色。我爸满心欢喜地栽他的松树苗,还喊我搭手帮忙,那一路地辛苦似乎没有存在过。
原来我很多时候不着调,做事不分主次,经常跑偏,是有渊源地。
那个人他离开很久很久了,久到在和他有关的节日,我也能无动于衷,可是这些陈年旧事却会冒出来,不管是开心,还是黯然神伤,我还能记得这些,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