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心脏被掏出胸膛,被捏碎扔在地面,耳鸣和目眩强烈。他转身想逃,脑袋却被一双手缠绕,他的脑袋被拧下,滚落在地。他的脑神经没有死亡,他的眼珠仍能转动,他仰视着自己,那个没有头的躯体。看温热的血如泉,从脖颈断口喷涌。那么美。那种美的感受让他仿佛回到那一天,母亲带他去江边看烟火,看花火在黑夜绚烂,然后落尘。它们只美一次然后死去。烟火结束后母亲问:"你爱我吗?"
他点头。
"那就送送我吧。不要哭喊。"母亲将食指放在他的唇上:"要安静哦。"
他不会忘记那一晚的母亲,那么快乐的笑着,那么快乐的跳着,一步步向江边走,边走边脱掉身上的衣物,直到赤裸,直到江水将她吞没。那么容易就死了。不动了。不会说话了。打捞起来的不再是母亲了。他知道。
此后他和父亲一起生活,那个时常喝酒的男人,醉了就打他或者把他关进狗笼。笼是父亲定制的,说要养一条大狗,结果没养狗却把母亲关入。母亲死了。现在换他。十八岁那年,他成了眼神呆滞满脸惊恐的少年。直到他遇见了德古拉。他歪头袒露自己的脖颈,祭献自己的灵魂,被咬后的他躺在铁笼里抽搐,肉体疼痛堪比车轧。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个旧的自己要死了。
2
她将他的头扔进壁炉,看火燃他的发,烧他的皮。他死了。她也满身伤。她想倒下去睡,可是天已快黑,时间不多了。
她是乔。她刚刚杀死她哥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只是德古拉制造的特种吸血鬼。能够在阳光下行走的吸血鬼。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就是这里,在这个大厅。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人堆里,而他坐在高处冷眼看着,如同俯视一堆蝼蚁。她感到疼痛由脖颈传来,伸手查看,摸了一手血。她大脑混乱,只记得她和安一起偷跑到酒吧,庆祝结束高考。第一次尝试喝酒,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乱舞,呕吐感没有预兆的来,她捂嘴向卫生间跑。如何到了这里,躺在人堆里,她没记忆。那些昏迷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脖颈都有两个血点。她嗅到危险,慌忙去摇身旁的人。
她永远记得那画面,将近一百个人在她眼前化尘。他们那么痛苦,在地面尖叫打滚,如同身有焰火,一个个变成碳土。她站在骨灰堆上,阳光将她覆盖,身体却是颤抖的。
“Lucky Girl。”冷冷的声音响起,他按下手中按钮,覆盖她的阳光消失,屋顶的遮光罩闭合,待再打开时,天已无阳,是黑的夜,挂着星月,月的柔光倾泻,大厅正举办舞会,她着长裙坐角落,看人群热闹。那些跳舞的人不是人类,她也不是。她从阳光中活下来,从一百个人中活下来。德古拉轻吻她的颊叫她孩子。
她被训练成杀手,刺杀同类或者人类。体内变异的血液让她强壮敏捷,却无法让心变硬,她仍旧想要变回人类。尝试吃五谷杂粮而不是同类鲜血。结果次次失败。 在出门前,她再次尝试,尝试回到人类的生活习惯,她坐在餐桌前,面对一块面包如临大敌。她强忍恶心将面包塞入口中,努力不让自己呕吐。结果再次失败。她趴在马桶上用手擦掉嘴角的污物: "为何食物不再美味。"
吐完后她走进浴池,浑身脱的赤裸,仰头让热水冲洗躯壳,随后换上干净校服,往书包里塞入两把手枪。她要去夺取一家人的性命,有人出了大价钱。她不知道雇主是谁,与目标有什么样的恩怨,她只知道她必须要完成德古拉给的任务。
德古拉说:“要一个不留。”
她走出别墅大门,站定后回头看这栋复古建筑。 若连一块面包都无法克服吞咽,如何能战胜嗜血欲望,如何能脱离躺在棺木中熟睡的德古拉,又如何保护自己的父母呢?
3
在清晨的花店里,鲜花吐露芬芳。穿着优雅的妇人在挑选外形无瑕的百合。她不时回头看向休息区,那里有孩童正端坐,手持一本书籍阅读入迷。在孩童旁侧,是三位保镖。 孩子带给女人的幸福,只有为人母后才能深刻体会。妇人希望陪她的孩子成长,不错过一分一秒。可死神已近。她看到那个女学生进入花店,伸手抚摸鲜花,或拿起一朵在鼻尖闻嗅,似乎没有下定决心购买。妇人在心中感慨时光易逝,自己也曾那般青春活力过。
一句小心打断妇人思绪,枪响没有预兆。人的本能让她捂耳蹲下,闭眼尖叫,爬在地面找庇护。她在柜子后目睹那女孩凌在半空,躲闪三面而来的子弹,稳当落地后,手中双枪瞄准其中两位保镖,枪响见红。妇人有预感,她活不过今日。当花瓣落在第三具尸体上,她看见儿子躲在对面桌子下害怕发抖。她忘记自己,跑向那个女孩,叫喊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当枪口对准孩子的额头,女孩看到孩子的眼泪泪,褐色的瞳孔被恐惧及愤怒填满:“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妈妈。”
“为什么呢?”她也在心里暗问。她原本只是普通少女,只因去了一次酒吧,她的命运便被改写。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她目睹最好的朋友在眼前死去。看她在光线下喊叫,看她的皮肤被肉眼看不见的焰火燃烧。滴落的血几秒内便化为蒸汽。安说:“乔,我好难过。”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颤抖在一旁看她烧完皮肤,烧完肌肉,烧完一堆白骨,最后化为尘土。
德古拉吻她的脸颊:“我要你做我的孩子,你要乖乖听话。你想你父母同你朋友一样吗?”
她在执行任务前,回到家的附近,远远躲在街巷角落。她对面的墙壁上贴着许多张走失少女的海报,是她和安的。纸张已经发黄,头像已经模糊。她在等母亲早起去市场买菜,这是母亲的生活习惯。在双休日里,一家人都会休息。母亲总会早起,前往市场购买一天的食材。她永远会记得那些时光。母亲将赖床的她叫起,把她拎到餐桌前,命令她吃完早餐。
“吃完要一起帮忙哦!”母亲轻拍她的头。假日的那天,父母在厨房里准备食物,而她则帮忙打扫客厅卫生,她边拖地边大声的讲冷笑话,屋里满是笑语欢声。如今美好都破灭,她只能呆在僻静的角落,看消瘦不成样的母亲经过,不能打招呼,不能拥抱,只能看着,把她的背影看成点,然后转身离开。这又是为什么呢?
乔将手中的枪放下,她无法对一个孩子下手。她捡起地上的书籍还给孩子:"这世界不是童话。快跑。不要回头,不要回家。家里没人等你。你父亲亦死在沙发上。成年后若想报仇就牢记我的脸,找到我,挖出我的心脏,砍掉我的头颅。" 她看那孩子抹泪跑向门口,一只脚才出门便有枪响,孩子胸口带血退飞回店内。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吹着枪口烟火走进来:"乔,父亲说的是不留活口。" 他是城。他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她被带回,并被关在地下室。 这是违背命令的惩罚。
4
她呆在地下室里,没有可以上到地面的梯子。她饥饿但只能等待。等待距离她三米高的窗子打开。打开后的窗子,有液大片大片的撒下,她坐在天窗下方,抬头,张嘴接血雨。甘甜美味的血液,来自一具无头倒吊的尸体。她伸出舌尖,舔自己手臂上的血液,胃的满足让人呻吟。这是她五天后第一次进食。那一刻的她没有理智,她不知道吞下的是自己母亲的血。
直到城由黑暗中走出来,俯视着仍在舔血的她说:“我多想在你面前立一面镜子,让你看看此刻自己的样子,我厌恶你。当你从阳光中活下来的那一刻,我厌恶你假惺惺的眼泪。厌恶你装模作样的吃食物,这样会让你感觉自己仍有人性吗?你为了让自己的父母活下去,手上又染了多少条人命呢?这本就是人吃人的世界,为何要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这让我非常,非常恶心。”他俯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你知道吗?你父亲血液味道很好。你母亲血液的味道怎么样呢?”
她手持锋利匕首,拖着痛而疲惫的身躯,向德古拉的房走去,每走一步地面上便留有血迹。她流泪,她感到羞愧,当她从那一百个人中存活下来内心没有一丝喜悦吗?她为了自己父母的性命又夺去多少个人的性命呢?当她得知父母已死,她决定要结束。她捏碎城的心脏,扭断他的头。现在她要到德古拉的房间去,那阴暗的房间没有窗户,房中央是一具棺木。她费劲力气推开棺盖,德古拉正被梦纠缠,只要天不黑他便不醒。
她举起手中的利刃对准德古拉的心脏,每一刀下去,她便说声对不起。对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类她说:"我很抱歉。"
故事的最后是一场大火,大火带走了所有,包括乔。她不再是吸血鬼,不再是杀手,她是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