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是他最喜欢的，我依然记得。

一位鬓角斑白眉目极尽温柔的老妇人，看着湖对面的小亭，语气慢慢，怀缅着那位雪衣公子。我不知那位公子是这位夫人的什么人，我也不懂这些，我只是天地间的一抹灵魂，游荡了几百年了，久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岁月长长，我见过一个王朝的兴起衰落，我见过诸侯美酒的颓靡，我也见过尸骸遍野的惨败。见过了很多美景，我依然最喜欢这越城，不为什么，美食多，美人多，美食虽然吃不到，美人虽然摸不到。但就是喜欢，这里与我有一张莫名的牵连。

我依然喜欢这人间气。

我仔细坐在高高的荷叶面上，随着风行荷叶微微晃着腿。听着那位温柔的老妇人，讲那位雪衣公子的事。

老妇人眼角的纹路提到这位公子时，似乎都舒展了不少，我惊奇的望着，虽然我不会老，几百年都是这副样子。但我依然好奇什么力量让垂暮的老人，又焕发出了荣光。

四十年前的越城，还不叫越城，那时叫沣都。

沣都是这天下十四国都在觊觎的地方，十四国要塞，二十八州贸易的主要聚集的关口。

沣都自成一国，地域虽小，却无国敢犯。沣都军力强盛，虽小却武器先进，军队更是训练优良。自前些年元国与沣都一战之后，元国大败，各国都歇下了进攻沣都的心思。

一袭雪衣的男子静静的站在亭子里，旁边的小童提醒他，时辰到了，男子回过神来，清澈的眸子里面映满了焦急与希翼。

“大人，您还在等二公子回来？”小童不忍的看着雪衣公子。

“大人，开战三月有余，我们沣都那一次不是节节胜利，您就不用担心了。”再说，您不相信您自己也应该相信二公子。二公子是大将军，自然更不会败。您身体不好，赶紧回去吧。

雪衣公子是沣都的丞相，秦淮

而口中的那位二公子是秦淮的弟弟秦淏。秦家祖上三代辅佐王上。到这一代更是光耀，丞相与将军，全部出于秦家。

秦淮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语气淡淡，

我自然相信他，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

我这具皮囊又能撑得了多久，秦家还得靠他。秦淮垂下了眸子，语气淡淡。

秦淮向前走去。

沣都第一公子秦淮，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只是体弱多病，虽为沣都丞相，世人却皆是感叹天妒英才。

“秦淮，秦淮！”秦淮刚刚走出亭子，迎面便跑过来了一个明艳的少女，红衣长发。环佩作响，女孩气喘吁吁的扶着柱子，迎着阳光笑着跑来。

秦淮无奈的看着少女，又看着后面不敢跟过来的护卫。看着少女红扑扑的脸颊，鬓角还挂着汗珠。秦淮伸了伸手，却又放下了。后退一步，无奈的出声

“王上，请切忌再如此，且微臣是王上的臣子，王上应当注意自己的行为。”

红衣少女满不在乎的揪起了秦淮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动不动行礼，烦死了。你就会搞那一套。

沣都的王是个女 儿身，这只有秦家知道，上一任的王上把这个秘密传给了秦家，作为下一任家主的秦淮自小在荣姝身边，世人只知沣都王上年弱，却不知荣姝非荣殊。

荣姝心悦秦淮，秦淮一直都知道，不过秦淮不敢应承这份喜欢。

荣姝是王，也注定是王，他永远是臣，且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秦淮不忍去看少女明亮的瞳孔，里面埋着少女热烈而赤诚，可看不可说的情意。

说到这里，老妇人已经眼眸微微有些湿润了，我从荷叶上飞了下来，坐在了亭子的横木上。我想老妇人一定是是喜欢秦淮，不然提到他为什么这么温柔，我一般只有遇见鸡腿才会这么温柔。我摇了摇头，抛开了脑海中的鸡腿，接着听她讲。

荣姝不想当王，她从小便被这个王的头衔束缚。可是她必须当这个王，不仅因为沣都，也因为秦淮希望在她身上，她不希望秦淮失望。

秦淮看着少女不扎不挽的长发，只是简单的用一根带子绑着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想要开口注意仪容的话，咽了下去。罢了，现在她只是荣姝不是荣殊，开心就好。

两日后，沣都的大将军秦淏，班师回朝了，大胜归。

城门里夹道两侧都是前来欢迎的百姓，不少少女打扮的鲜艳明媚，望着关门口的那位英雄。

秦淮站在城门口看着秦淏意气风发的走进了城门，旁边的荣姝仍然是一副女子打扮，不过妆容更加偏向于女儿妆。倒也不怕有人会认出来。秦淮看着荣姝摇晃的步摇，眼神便暗淡了几分，这步摇是他送的，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他又何尝没有，只可惜造化弄人，他这皮囊不知能再活多少个日头。

想着想着，秦淮又咳了几声，雪衣更衬得他脸色苍白。荣姝紧张的扶住了秦淮。

阿淮，阿淮，你没事吧？

少女眉目间都是焦急和担心，秦淮心里一边自责又窃喜，荣姝这般喜欢他，可是他又这般让她担心。他伸手摸了摸荣姝的头，

无事，老毛病了。

荣姝知道秦淮从来不愿让人看出他的孱弱，即使半夜他痛的睡不着，只能不停弹琴，第二天若无其事的来上朝，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

荣姝想着想着眼眶便红了，她别过头，拿袖子偷偷擦了擦。秦淮紧紧握住了荣姝的手，没有说话。

秦淏立功归来，沣都大赦，王上在行庭亲自举办宴会。

行庭有二百三十四宫，沿渠环绕，精巧而又别具一格，怪石奇绝，荣姝向来是不太喜欢这个地方的，不过历朝的宴会都在行庭举行，而不是朱庭。

“大哥，身体怎样了？”秦淏扶着秦淮，走在去行庭的路上，

“做得什么样子，不还是以前吗？”

秦淏掩去了眼眉间的失落。“那哥你和小姝怎么样了，那个丫头一心喜欢你。”秦淏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我可还等着那个小丫头当我的嫂子呢！

两人虽然这么说，但都知道，让荣姝在王位上全身而退绝不是易事，但荣姝多在王位上多呆一天就有暴露的风险。

秦淮见秦淏提起荣姝，嘴角微微上扬，刚刚该说些什么。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与秦淮不同，他一袭黑衣，却面如白玉，眉上微挑，与秦淮截然不同的气质。只是身上带着一股阴厉的气息，给人一种比起秦淮更不可接近的感觉。看见秦淮，他微微行了一个礼。

看着对面人精致的面庞，秦淏眉头跳了跳，这人怎么也来了。来人是沣都的国师，赫连随。不同于秦家，赫连随是沣都的先祖亲封的国师，按理来说赫连随当了三朝王的国师，常人早就骨入黄土了。可怪就怪在，赫连随仍是一副少年清朗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任谁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却不知道他已近两百岁有余。赫连随神秘的很，秦淏只在小时候见过他一眼，他便仍是现在这副样子。

秦淮也会以行礼，赫连随走远后，秦淏忍不住对秦淮说，这国师不是轻易不出府的吗？今天他老人家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秦淮看着赫连随远去的身影，开口

他对于沣都来说，永远有利而无害，他若想篡位早就不知多少年沣都就是赫连随的了。

秦淏仔细一想也是，赫连随这个人虽然神神秘秘但确实能在沣都危机的时候出现，偶尔提点，但也确实救了沣都。

到了行庭，荣姝坐在了高处的椅子上，冠冕披身，秦淮秦淏向她行礼。荣姝看见秦淮又来了宴会，赶紧让秦淮起来。

宴会刚刚开始，就有不断的大臣向秦淏道喜，并且隐晦的提出，秦将军年纪正好，所谓国家安了，那便该成家了。秦淮在一旁看着秦淏被围的水泄不通，端起酒杯，笑了笑，抿了一口却发现是温茶，再看，看见荣姝在上面朝他眨了眨眼。秦淮握着手中温热的酒杯，心里一片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