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恋旧的,尤其是那融在骨髓流在血液里的东西,即使不曾提及,也会永世记忆。正如此刻,我大姨今天中午于祥云白鹤中西去,在婆娑的泪眼中,我又想起了我的姥姥,想起了我十年前清明写下的这篇文章——)
我·孤坟·树
荒径,衰草,孤坟,如血残阳斜照,一人踽踽独行。
香蜡,纸炮,贡品,凝重的脸上写满忧伤、噙泪的眼角挂满思念。
时光流转,生死两岸,褪色的天空下,我独立于鲜红的回忆中……
姥姥,我来了!想你,想陪陪你。爱你,爱在你坟前独语。这个时候,我们俩旷立于世界之外,我能感觉到,感觉到你的气息……
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淹没在这条小路中,记忆中的这条小路,充满哀伤也充满温馨。因为爱你想你,所以小路被我反复的量起。你于无言中,牵着我的手,伴我走过迷茫,走过伤痛,走过危崖。你于无形中,引领我的心,抚平我的焦躁,安慰我的失落,竖起我的执着……来的时候步履沉重,;去的时候,衣袂飘飘。
是的,你在亲人不舍的泪眼中于十九年前消去;是的,你已付与荒冢伴随黄土长眠地下十九载;是的,你已被时间和距离拉开了、淡出了左邻右舍的记忆;是的,你的唯一的相片也残色到无法辨认的地步!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孩儿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曾几何时,你把睡在左侧的我轻移到右侧晤着我尿湿的被窝。曾几何时,你在月朗星稀蛙鸣阵阵的夜晚揽我入怀,让我认识了牛郎织女星、八砖溜溜井的星座。曾几何时,你在阴雨连连夜长难眠的晚上给我讲《孟姜女哭长城》《门闩、门鼻儿》的故事。曾几何时,你曾颠着小脚前呼后唤左顾右盼东邻西舍的喊我回家吃那黄澄澄的焦馍。曾几何时,不识字的你在如豆的油灯下笑眯眯的为我挑灯伴我夜读,戴上老花镜拿着我的作业倒着头端详半天后夸我会有出息能考状元的模样。曾几何时,三天不见我,就求爹爹告奶奶不惜假装生病哄我到来惹你生气也乐此不疲……
至今,我还能嗅到你那小灶给我做出的葱花煎饼的香味儿;我还能听到“麻意喳儿,尾巴长,娶了媳妇不要娘……”的儿歌;我还能摸到你那吊的不高的小shuting筐里的你从不入口的美味零食;我还能看到鬓发苍苍的慈祥的脸上荡漾着爱怜的笑意的模样……
我、渐渐的长高,你、慢慢的变老。而后,你在某一个凄风冷雨黄叶满地的下午突然的离去,宣告我漠然间长大:我知道了痛彻心扉、我懂得了刻骨铭心、我明白了永不相见,我学会了突然流泪,我饱尝了孤独的滋味……我的世界轰塌了!
姥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曾在吃饭的时候端着饭满屋里找你,我曾在夜里哭醒后到坟前陪你,我曾在班里对着师生哽咽着说你,我曾在不眠的夜晚满纸的画你,我曾在记最亲的一个人作文里写你……这些,赶春的燕子知道,漆黑的夜风知道,坟前的黄花知道,飘飞的白雪知道……
十年前,我结婚了,我把你的故事说给妻听,妻眼眶湿润。五年前,我把你的故事说给儿子听,儿子羡慕的说要你也做他的姥姥……
而今,我的思念站立成一棵不老的树,当燕子归来柳絮飘飞的时候,我开满花儿引来蜂蝶翩飞,拂去你长眠的疲惫。当蝉声阵阵夏荷随风的时候,我努力的延伸我的树冠,为你奉送阴凉,让你舒服小憩。当黄叶飘落北雁南翔的时候,阵风吹落我丰硕的果实,散落满地,那是亲人摆上的思念。当水瘦山寒白雪皑皑的时候,我拿出终年的绿色挺立成雕塑,让你欣喜我的高直。
就这样,我站立成一株并不孤独的树,守在狭小的孤坟旁——
就这样,冬去春来周而复始,
就这样,寒来暑往生命轮回,
就这样,我们生生世世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