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是个让父母不省心的孩子,由于妈妈本身体质就差,怀我的时候又情绪不佳,经常生气,因此我的身体底子也差的要命.别的小朋友得什么病,只要是有传染性的,我必然跟人家做个伴儿.
北方的天气冷,冬天都需要生煤炉子过冬,另外还要生火炕.煤炉子的温度不稳定,加煤就热,一不小心忘记加煤了,温度很快就降下来了,晚上睡之前需要封炉子,就是把炉子下面的通风孔关闭,这封炉子也是一门学问,封不好的话,半夜炉子就灭了,屋里温度会剧降,直到把你冻醒.火炕也是,刚烧的时候烫的你屁股都不敢挨炕,逐渐温度就下降了.加上北方的冬天经常大雪纷飞,狂风四起,所以是极其难熬的.
而每到冬天,整整三四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不断感冒、咳嗽、发烧,雪地里,都是妈妈的脚印,她背着我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医院.除了打针输液这种常规的疗法,姥姥则更喜欢采取“土办法”—刮痧、拔罐. 那时候没有刮痧板,只需要一碗水,一枚硬币,就可以实行刮痧大法了,当然,还得有几个帮手,因为孩子的皮肤真的是太嫩了,哪里受得了刮痧那种痛苦,而姥姥为了让我尽快恢复,下手那叫一个狠,她每刮一下,我都能疼到骨头里,瞬间头皮就冒汗了,那叫声真的可以和村里杀猪的情景相比了.所以每次刮痧前,姥姥都要叫着几个邻居来家里,负责压制我的四肢.除了叫、哭,我就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我极其讨厌生病,尤其讨厌吃药、刮痧、拔罐.所以后来我学会了一个在小窍门.每次妈妈把热水凉好放在那里,把药片给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就假装吞下,然后再悄悄把药片埋到院子里.这样做的后果却是:我的病情往往都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最后干脆由简单的感冒发展成鼻窦炎.没有得过鼻窦炎的人也许真的没法理解这个小病的痛苦,只要一感冒,鼻子必然开始犯病,先是鼻塞,然后是眼睛疼,接着是眉头疼,最后是头疼,疼起来简直是又晕又胀,疼的你根本没有精力再去读书、写作业.那时候才意识到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所以开始乖乖吃药.但是没想到,鼻窦炎是种慢性病,而且经常复发,所以我从初一到高三这几年,一直在吃阿莫西林,只要一犯病,就是一天三顿、一顿四粒.长大后,才明白,这样吃消炎药其实对身体是极大的摧毁.
后来,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为了早日达到财富自由就拼命加班,身体每况愈下.直到严重透支后,才意识到是时候开始呵护身体,后来开始吃早餐、锻炼、按时休息…身体逐渐好转.近两三年患病的几率已经很小.逐渐忘记了生病时的难受、痛苦和无人可替代的无助感.
倒是老爸,几年前突患脑梗,当时我不在身边,听说是他突然晕厥.中间因为吸烟又加重了病情.直到去年强制性戒烟以后,才慢慢好转.现在他行动变得一些迟缓,走起路来总感觉一条腿跟不上另外一条腿.说话也不清楚了,每次听他说话,至少要三四遍才能明白.咳痰也没有力气,他总是站在马桶边上,不听的发出嗨、嗨、嗨的声音.他体力也变得差了很多,每天他会强迫自己去遛弯、运动,但是走一遭回来,他就瘫坐在床上了,然后便躺下了,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很疲惫.
虽然知道老爸是脑梗加高血压,虽然我一定会定期给他买药,监督他每天量血压,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我并没有把老爸的病当一个大事儿,在我的概念里,脑梗是老年人都会得的病,是一种慢性病,长时间患病的情况下,父亲对于各种不适的症状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所以,当老爸经常在吃饭期间把饭喷出,搞的桌子上都是米饭粒的时候,我是排斥的,总会说他怎么不慢点儿吃呢?吃那么快干嘛呢?老爸只是赶紧起身去擦嘴,不吭气儿.当他说话不清楚时,我也是排斥的,会问他你能不能说的清楚些?你慢慢说行吗?当他没力气咳痰,一直在那儿有气无力的咳痰时,我就会说,你使劲啊!刚开始的时候,父亲还会解释,后来因为说话越来越不清楚,也就干脆不解释了.他偶尔跟我说话,内容一定不外乎说他自己现在身体不好了,这几天又哪里不舒服了,自己年轻时是多么能干等等,而我一听到这些就会回应他同样的话:老爸,你能不能别把这个病天天挂在嘴上?五十多岁的人了谁没有个病啊?再说您这病又是老年常见病,您别天天苦着个脸,把这个病当绝症一样看待行吗?老爸听完我说的,往往也不吭气儿,便悻悻的走开了.而我也自以为是的认为他真的太玄乎了,总是把这个病当个多大的事儿,一点儿积极乐观的心态都没有,心里对父亲是一堆的抱怨.
但如果你从上述的情况判断我不是个孝顺的孩子,那也是不准确的,因为父亲从五年前开始患病,自那以后我就不再让父亲继续工作了,我担负起了全家的生活,后来为了更好的照顾父亲,三年前我从古城西安回到北京,两年前将父母从老家都接到北京和我一起居住.父亲患病期间,我一直都尽量给予最好的治疗,他服用的营养血管的卵磷脂、鱼油等都是我从新西兰买回来的,为了提高他的抵抗力,新西兰的蜂蜜和蜂王浆等也是一直服用.对于我来说,我在经济上面从未让父亲受过委屈,可是,在他表达他的难受、不舒服、失落时,我却在无意间忽略了.直到前几日,我生病了,才有所领悟.
上周刚从欧洲回国,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因为公司有事,所以冒着高温天气就去办事了.回家后实在疲惫不堪,倒头就睡了,空调未关,等我一觉醒来却发现,嗓子就像着了火一样,又干又疼,尝试说话时已经说不出来了,正值晚饭时间到了,结果我看到饭菜就恶心,刚吃两口就全吐了,好吧,我热伤风了.
接下来的几天简直惨不忍睹,病情只增不减。头越来越疼,身子开始发烧,嗓子已经完全说不出话,鼻涕更是没完没了,已经没法用鼻子呼吸,全身无力,只要站起来就晕。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得过的最严重的感冒,感觉整个身体机能已经全部瘫痪,我连续在床上躺了3天,连看电影的精力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也就在这几天,病痛自然而然的让我开始思考,如果现在我得的是脑梗,如果我现在吃东西的时候会喷出来,会咽不下,如果我现在说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清楚,如果我现在走路只能慢慢悠悠,如果我每天都要吃一大堆的药…如果,我的女儿并不理解我的病症,如果我的女儿以为这都是矫情…我,该多么痛苦!!!
我不敢继续想象.我想起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他年少时跟村里人学了瓦工,后来就开始在建筑工地打工.他身体强壮,从没有见过他吃药,他学习能力很强,摩托车到他手里半小时,他就可以骑的非常好了,有一次我在公路边玩耍,看到父亲骑着摩托飞快的从我眼前闪过,他带着头盔,身材魁梧,特别帅气.在年幼的我眼里,他是高大威猛的,强壮的,他是不会生病的,他手脚利索,做事痛快,说话大嗓门,还喜欢学习新事物,最早用智能手机的就是老爸…
噢,我突然觉得,年轻时的老爸,和现在的老爸是多么不同!5年前老爸是突然患脑梗的,没有任何征兆.他也没有任何准备.似乎就在他患病的那一瞬,年轻的他就已经消失了,他的人生就此被划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这5年,除了医疗上的照顾,我,他的女儿,似乎从未认真跟他聊过一次天,从未认真听听他的心声,从未发自内心的温暖他,我没有给他鼓励,没有帮助他度过最艰难的适应时光,没有给他精神的支持和力量,我似乎什么都没做.
我感谢这次突如其来的重感冒.直到今天,我仍然没有痊愈,三但是三天前,我还是坚持去了西安出差,现在,我在高铁上,回家的路上.
我想回家看看我那可爱的老爸,想真诚的问问他,你今天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