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在她印象中,每年的清明节都是烟雨蒙蒙的天气。小时候爸爸一手抱着她,一手撑着伞艰难的在泥泞小路上走着。山路总是那么不好走,她在爸爸的怀里也是一摇一晃的。后来渐渐大了点,她挣脱了爸爸的怀抱,与爸爸手拉手走在那条依旧还是泥泞的小路。后来的后来,她长大成人了,不需要爸爸的陪伴了,一个人撑着伞,一路风一路雨的来到坟前。
眼前的这个小土堆,如果没有那个刻着字的石碑,基本上是看不出来有人长埋在它的地底下。它是这半山腰就简单的坟墓了,只有微微一堆隆起来的土,石碑只是很简单的一块石头,风吹日晒,碑上的字需要拨开边上的乱草丛才能依稀可见。月潭程氏吴小,最后一个字已经埋入了土中。刻于1990年2月14号。那时,她才出生八个月。
八个月,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断奶的孩子,一夜之间突然只能吃迷糊,哭了也没有了柔软乳房的安慰,永远的失去了妈妈。她听奶奶说,她连续哭了好几天,因为没有按正常程序断奶,最后渐渐也习惯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与她人的区别,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位至亲。在那个年纪失去亲人也好,相比较现在而言是好很多,不曾真正有过的东西,失去了也不觉得太心痛。只是每年她都要来这个半山腰,跪在这个小土堆面前好久,将一袋黄黄的纸烧尽。
她懂事了,懂得了人世间的得与失。她与别的小孩不一样,没有妈妈,只有爸爸陪伴。不能无尽撒娇,因为爸爸很严肃。不能吃到美味佳肴,因为爸爸做菜手艺太差。不能穿漂亮的裙子,因为爸爸只会把她打扮成男孩子。不能连蹦带跳甩着乌黑的长辫子,因为爸爸嫌扎辫子太麻烦,一刀剪去她的长发。不会向爸爸索取太多,因为她经常看到爸爸站在墙角偷偷抹眼泪。她知道自己与别人与众不同。
她爱爸爸,正如爸爸爱她一样,她跟爸爸也深深地思念着她妈妈。
上大学了,她离开这个中年男人独自去外地求学。以前,他俩相依为命,如今,偌大的家只剩他一人,她像个客人一般,每年只回家几次,但每一年的清明节她都会回家一趟。她陪爸爸去踏青,去爬山,去钓鱼。也陪她一起去思念共同的亲人,那个善良美丽的年轻女人—她永远定格在最美的年华里。
爸爸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帅小伙,如今也是个有皱纹,皮肤略微松弛的中年男人。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还是那样的年轻,美丽,扎着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在油菜花里笑靥如花。爸爸跟妈妈在油菜花丛中的合影挂在堂前,他经常擦拭着这张相框,也常常抬头欣赏着这美丽的人儿。他渐渐老了,他爱的人还是那样有活力。
今年的清明节,天空灰蒙蒙的,有着说不出来的伤感。这是第一次没有回家,没有撑着伞走在那条小道上。也是第一次没有站在小土堆前沉思。也是第一次没有看到那袅袅升起的烟灰。也是第一次没有跟爸爸去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
此刻她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大腹便便的她,不宜舟车劳顿从合肥赶往黄山,爸爸也不允许他太过劳累。
她跟爸爸通话两小时,诉说着对家乡一切的思念。奶奶做的清明粿,爸爸挖的竹笋,还有满山满山的杜鹃花。
她又梦到自己又站在了那个小土堆面前,撑着伞,一动不动,细雨蒙蒙。
无戒日更第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