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烟花
嘉宁三年正月十七
“书也卖得差不多了，我得收摊了。你们几个年轻人逍遥去吧！”吴秀才接着道。
“等下去湖边看烟花吧。有湖水映着，特别好看。”明珏道。
“好的，烟花往年都是几时来着？”吴铭问道。
“快到子时吧？我也记不清了。”我答道。
“那我们一起去吧！”吴铭道。
“好的。”我应道，拿上书正要走，吴铭道：“拿着书跑来跑去多不方便，你放这里，回头去书店拿一样的。”我想一想也不错，就把书放下。
明珏这时拿书已经走出几步，听到我们对话，回过头对吴铭笑道：“对我你怎么就没那么好心啊！？我不客气啦，也放你这，回头来拿啊！”说着也放下了书。
我们三人就出发了，走了一段路，明珏突然道：“我不跟你们俩一起去了，我回去帮先生收摊。”
我略略有些惊奇，问道：“为什么啊？”
他看了看我俩，叹口气道：“突然觉得自己是灯会上最亮的那颗灯笼。”
吴铭没有言语，只微微低头，笑了一下，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灯影月光之下，那个笑容，那个眼神，我的天哪！嘴角稍稍扬起，嘴有些歪歪的；眼神明亮温柔，意味深长；几缕发丝随夜风飘起，带着我的心也随之飘起来！我愣住了，眼看着明珏自顾自的走远。
吴铭走过来，轻轻碰了碰我的手，道：“发什么愣啊？走啦！”我方缓过神来，他的手有些寒夜的凉气，从他碰触的地方开始，蔓延到我的全身，直到自己感觉脸上有些微热。我就奇怪，怎么凉意到了脸上会是热的？
我低着头，隔着一步之遥跟在他侧后方，走在路上，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他略站一站，等我赶上，我们并肩走着。我的心绷得更加的紧，尽量走得淑女一些，举手投足优雅一些。后悔自己平时在这方面不曾留意。
然而好景不长，有人踢过来一块圆石，一时天晚，我也紧张，没看真切，一脚踩了上去，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正好眼前伸过来一个东西，我马上抓住。回过神一看，竟然是吴铭的胳膊，心中一惊，跌势未减，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后退两步，才定住身形。
我知道这样以来我的淑女，我的优雅荡然无存。这么快就投怀送抱实不是我的本意，我想马上从他怀里离开，站起动作太猛，又要往前倒，吴铭伸手拉我一把，我才终于稳住。
连羞带愧，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笑意浓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问道：“你笑什么？”他更乐了，道：“笑你啊！看你跌来撞去的很有意思！”
我更加的不好意思，抬头一看，迎面碰到走来的彩莲，我愈加的窘迫。
彩莲走近，停下来。深色惊异的看着我俩之间，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发现我的手还紧紧攥在吴铭的手里，我用力一挣，竟然没有挣脱，他还攥得更紧，我嗔怪的看他一眼，他又是一笑，放开了我的手。
我越过彩莲的肩头，看到随后而来的义云。看到别人的八卦，马上就从自己的八卦中抽身而出，心里没那么慌了，问彩莲：“你一直跟义云在一起啊？”
彩莲没想到我百忙中还想得到问她这么八卦的问题，愣了一下，低头想系下衣带，衣带的结好好的在，她抚弄了一下说：“小姐带明珏少爷过来了，我跟刘公子就落了单。”
接着她又加了一句，算是补刀话：“刚才我没有看到你跌倒。”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好不容易凉下来的的脸又烧起来。
“敢问这位是……”义云问道。
“哦，这位是我们教书先生的侄子，吴铭。”彩莲抢答道。
“这位是老爷下属刘参将的公子，刘义云。”我对吴铭道。
他们两个互相致礼，一个文雅，一个威武，对比起来，有种别样的感觉。
“我们要去湖边看烟火，要不要一起过去？”我问道，接着又插一句“还是你们要去别的地方？”
“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我们一起吧。你说呢？”彩莲问义云。
“好的，大家一起热闹些！”义云答道。
于是我们四人一道，往湖边走去。
“刚才灯谜赛你们去参加了吗？”我没话找话。
“没有，我不是很喜欢猜谜。”义云道。
“先生出的我都猜不出来，何况这里的？我就不费那功夫了。”彩莲道。
又是沉默。我心里很恼恨自己。真是该死，怎么一点活跃气氛的能力都没有？
“过几天，我邀请小姐他们几个去我府上做客，你要不要一起过来？”义云问吴铭道。
“当然好了，我整日在书店，交往的人并不多，叔叔一直希望我能多结交些同龄同道之人。”吴铭道。
“好的，只是姐姐说需跟夫人商议下才能订好日子。”明珏道。
“你放心，订好之后，碧荷去书店自然会通知你的！”彩莲道，明显的揶揄口气。
我无言，看吴铭一眼，正好他也看过来，四目相对，我心中一紧，赶忙扭头把目光错开，不敢再往他的方向看。
不觉到了湖边。放烟火是在湖中心，已然有船泊在那里，烟火还未开始。我们四人站在那里等待，感觉有些冷场。
“往年都是夫人李妈妈带小姐和我们过来的，今年是我们第一次过来这边看烟火。”我努力活跃着气氛。
“我也是第一次跟朋友过来，之前都是父亲或母亲带我出来的。”义云道。
“我比不得你们，从十岁开始，叔父年年都会在买完书之后让我一个人逛会再去找他。”吴铭道。
“我倒是很羡慕你可以自己逛，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大了，然而父亲母亲总是不放心我。”义云道。
“有父母疼多好啊，我想还得不到呢！”吴铭道，口气有些落寞。我们都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彩莲突然指着前面道：“碧荷，你看，小姐在那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小姐和郭公子并肩站在前面不远处，两人离得很近，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要不要去叫他们一起过来啊？”我问道。
“不用了吧！看他们聊得挺开心的。你何必去煞风景呢？！”吴铭笑道。
“你……”我一时失语。
这时烟火开始了，为我解了围。刚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在天空崩开一朵花，一条线而已，滑过天际就不见了。逐渐的，放的烟火种类越来越多，花样越来越繁，有伞状的，圆形的，条状的，星星状的，不可胜数。色彩也愈加的绚烂，一朵烟花崩开，众多色彩荟萃，绿的，蓝的，白的，红的，煞是好看。
一道火焰升起，在半空中快速的散开，绽放。此时此刻，天上水里，都是璀璨的烟火，映照得人脸景物皆五颜六色，片刻之后，就黯淡下来。那一瞬间的绽放真是美，陨落也是如此的快，还未来得及细看，已然不见了。
我们几个站在湖边，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各自无言。只有噼里啪啦的烟火声，偶尔间杂小孩子奔跑雀跃的声音。
烟花一落，十五就过，年也过去了，又到了新的一年。细想起来，人世间的事也大多与烟花类似，呼啸而来，繁华一时，黯然退去，只留下不尽的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