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

1

“Take this sinking boat and point it home

We’vestill got time

Raise yourhopeful voice ,you have a choice

You’ve

made it now”

我站在大桥上轻声地哼着很久以前偶然听到的一首英文歌。

路边的行人和车辆在我身边快速的穿梭着,远方的灯火在桥的那边交相辉映在微微泛起波浪的江面上,一闪一闪,好像出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又好像在很远的地方。

我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然后弹掉了烟头的烟灰,还未燃烧殆尽的烟灰散发出自己最后的余晖,缓缓的向江面坠去。明明短暂的生命即将消逝,他们却还如此悠闲,直到那暗淡的烟火彻底地被无情的江水所淹没,一切归于虚无。

或许他们根本不知自,可谁又会在乎这种微小的生命以及他们最后挣扎所发出来的微不足道的光芒呢?

真是可悲的生命啊!

我这样想着,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段尘封的记忆从我的脑海中被唤醒了,如滚烫的岩浆迸发了出来,不停地冲刷着我的大脑,原以为破碎不堪的记忆没想到在此刻竟会历历在目。

我拼命地想要将它甩掉,可是怎么也甩不掉,犹如一个巨大的囚牢把我笼罩在里面,无论我怎么振翅高飞,终究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地折断自己的羽翼。

我放弃了。

原来我和她一样是可悲的。

2

我叫朱倚炎,是一名牛郎。

官方说法就叫做性服务工作者。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心安理得地去接受我是一名男妓的这个事实。

当然啦,这种职业在中国是违法的。但是在一些地方,还是会有人为了内心的欲望而冒天下之大不韪从事着这项行业,他们潜藏在黑夜里的一个个暧昧的房间,为前来的客人提供一瞬的欢愉,把彼此的欲望释放在无尽的长夜里。

——而我则是被迫的。

那是在我21岁的时候,我刚上大三。

家境并不富裕的我,在这个阶段面临着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不得不开始考虑大学毕业以后的工作以及今后的人生该作何打算。

于是我决定去找一份兼职先试试。

我来到了本市最大的求职市场,这里长期以来人满为患。

既有已经毕业的大学生,也有在校的大学生,甚至还会有年过四十的大叔和脸上仍稚气未脱的中学生常常光顾这里。

他们大多数人总是神色慌张,害怕着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虽说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可是在听到自己没被录取的那一瞬间,难免会显得黯然神伤。

我光顾了一圈,似乎并没有什么适合的工作,看来今天要失望而归了。

这时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子将我拉到一边。她画了一层浓妆,透过空气散发出阵阵茉莉香气,她似乎颇有几分姿色,不知道卸下妆容后又会是怎样的模样。她的身影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以前住在我隔壁的那位邻居一样。

“嘿!小哥,你有当男模的意愿么?可以到我们这里试训一下的。”

我?怎么可能?我把头垂下看着这副只有164厘米的小身板儿。

“你是在说吗?”我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是的。”

“是的。我们公司可以为你提供包装的机会,保证把你打造成星光熠熠的模特哦!”

“不会吧!我这么矮小,那些男模不都是大长腿的欧巴么?你没有搞错吧,你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

“我们公司就缺你这种娇小可爱类型的男生。”

我的脸忽然感到一阵燥热。

她看见我半天不说话,继续说道:“没关系的啦!你可以试一试啊!就算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啊!对了,我猜小哥还在上学吧!”

“是的。我现在还在上大学。”

“这样啊。兼职的话一个月保底有4000元的工资,你只需要每天晚上过来参加一下陪训,然后呢,我们还会根据你拍得写真的火热程度而发放额外奖金了。”

“这么多!”

我的心脏扑通的跳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加快起步伐来。我感到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就好比一个几天没吃饭的饿鬼面对着眼前的满汉全席,抓起一道佳肴放入嘴里,又突然把它放了下来,考虑着食物里面是否有毒,就这样一直进退维谷。

“你们公司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你看我这里还有营业执照呢!”

我内心摇摆不定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我跟着她来到了一幢别墅里。

这幢别墅夹杂在一些住宅楼里面,非常不起眼,如果不去刻意寻找的话,根本不会发现这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幢别墅。

“老板,你看他怎么样?”

那个女人靠在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丑陋中年男人旁边,用着十分亲昵的语气对他说道。

不知怎么,见到这幅光景,我的心里竟产生了一丝不快。

“可以。是个不错的苗子!没问题的话,麻烦你在合同上签字。”

中年男人给我递来了一份合同,我懒得去看密布在洁净白纸上的条条框框,简单地看了下工期和薪酬,便在合同上草草地落下了我的名字。

后来,当我正式工作之后,我才发现这是一家牛郎风俗店。

我感觉我受到了侮辱,我怎么能去做那种工作了,内心的怒火油然而生。

我冲到老板那里,,对他吼道:“我要报警!”

没想到他却依旧挂着一幅皮笑肉不笑的嘴脸,然后缓缓从嘴里吐出一团烟雾,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尽管可以报警,如果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你可以向你周围人打听打听‘火猫子’这个名字,再考虑是否要报警。年轻人,像你这样的我见的太多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

火猫子?

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似乎是这片区域的黑社会老大。

我看着站在他旁边身上画满纹身的壮硕大汉,心头顿时一凉,本来已经燃起的熊熊大火被他的一席话给彻底浇灭了。我犹如一个被霜打过的茄子那般,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于是我的牛郎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其实也还不赖,至少有足够的钱花。

3

“你就是朱倚炎?”

“是啊!”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她画着一层浓浓的烟熏妆,企图用厚厚的妆面遮掩住时间留在她脸上的吻痕,却无法掩饰住已经!略显松弛的皮肤,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她的五官极其精致,假如时光可以倒转十几年的话,想必她一定是某个高校校花一类的人物。

从她身上穿的名牌衣服来看,我估摸着她现在肯定成了有钱人家的太太。

“原来你这么矮!”

“啊?切。”

女人的话令我始料未及,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揭我短处,这个可恶的女人。

“拜托,大姐你能快点完事么!”

“你的态度这么恶劣,顾客就是上帝,你懂不懂啊!”

“不懂。”

“真是的。你干这行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了吧。”

“还以为你是新来的了。你一个月能接到多少客?”

“三四次吧。大多数时候都是顶替别人或者是接别人剩下的单,因为业绩不行,经常遭到同事的嘲笑和老板的白眼。你倒是几个月来唯一主动点名选择我的客人。”我极不自然地说道。

“我猜也是的呢。”

女人边听我说边在洁白的床单上剥落着自己的衣服,她白皙的胴体被我一览无余。

——果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

下垂的乳房和微微隆起的小腹将她的真实年龄暴露无遗。

如果说脸上的皱纹还可以用化妆品给遮掩住,那么她已经走形的身材再此刻便再也无处遁形。

“是不是觉得我这脸和身体显得很不协调?面对着我这种人老珠黄的老女人有些下不去手?”

女人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

“没有!有生意做就不错了。”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你们这些男人心里还不是巴不得和年轻的小姑娘上床。”

“哼。”

我并没有答应她,只轻哼了一声。

然后我迅速地褪去了我身上所有的衣服,只剩下一副皮囊与她在床上赤诚相见。

那女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脸上挂满了笑容,如同刚看完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那样。

“真小!”

“什么?什么真小?”

“下面。”

她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和我说道。

“难怪你会接不到客了,像你这种身体瘦弱,脾气又差,更重要的是下面还那么小的男人是怎么干上这一行的?你们老板会不会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用你的啊?”

听完她的话,我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切。你信不信我立马就硬给你看!”我朝她怒吼道。

“好了好了,别发那么大火,我只是随口说说嘛。唉,你会喝酒吗?”

“抱歉,并不会。”

“哇!你居然不会喝酒?那如果客人要你陪酒怎么办?”

“拒绝她呗。以前就有一个客人让我陪她喝酒,我一口回绝了她,然后她觉得太扫兴了,便匆匆离开了。我讨厌酒卡在喉咙里的那股辛辣滋味,如果你执意要我陪你喝酒的话,请你自便吧。”

“哈哈,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了。”

“你废话可真多呢,还做不做吶!”

“做。”

她骑在了我的身上,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体位,但我还是屈从了。

……

经过十几分钟的翻云覆雨,我们同时到达了高潮。

那女人全身开始抽搐着,柔软的身躯不停地在扭动,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迷离,甚至于说媚眼如丝,并且从口中吐露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语句,就像在嘴里含着一颗石子说话那样。

但是我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东西。

“阿健,我爱你!”女人如是说。

我的内心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悲凉。

我根本不明白这种悲凉到底从何处而来,就好比我正在埃及看着狮身人面像,并嘲笑周围的阿拉伯人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戴着厚重的头巾的时候,被一只神秘的大手抓住一下子丢到了南极,光着身子和企鹅跳舞。

可是我的下体产生出的一股巨大的欢愉接踵而至麻痹了我的整个大脑,我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享受这种快乐,使得我再也无法细想下去。

我感到我的身体和灵魂分离了——在这种悲伤与快乐不停交织的情绪中。

此刻的我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变得一丝不挂。

女人坐了起来,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根。

然后又躺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吞吐着蓝白色的烟雾。

——我极其讨厌这个味道。

“阿健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女人神情有些慌张。

“你刚才叫了那个名字。”

女人苦笑着说道:“啊?我有那样说过嘛?”

“有。”

“一个朋友而已。”她连忙用笑掩饰内心的慌张。

我在心里骂道,可恶的女人,你当我是智障呢?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没再追问下去。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女人都会来找我,每次完事后会留下一大笔钱,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魔法,会使女人长时间流连于此,本来我以为她不过是一次性消费罢了。

可是在某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女人一反常态,完事之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黯淡,就像一块璞玉经过很多年风吹雨打的洗礼显得毫无光泽了。

我从未见过女人那样幽怨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啦?这可不像你啊。”

“没什么。”

“那你怎么会躺在那里一直抽着烟?”

“我乐意啊,想抽多少根就抽多少根。”

“好好好,你随意。”

“把脸对过来,看着我。”

“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叫你做你就那样做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把脸凑了过来。

女人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雾吐到了我的脸上,白色的烟雾刚接触到脸上的时候有些痒痒的,甚至说还有点舒服。但是那股难闻的气味让我感到极大的不适。

“咳咳——”

“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看着我这幅窘态,尽情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玩我是吧!”

我摆出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她看。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撩!”说完女人话锋一转,“你不是想知道阿健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

“咦?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不肯说嘛。现在怎么又想说呢?”

“因为我乐意啊。”

“切,你愿意告诉我,我还不愿听了。”

“真的不想听?”

“想听。你说吧。”

女人的眼神再次恢复到先前的那种幽怨。

“好吧。阿健是我高中时期的初恋男友,我们一起度过了三年时光,毕业后我们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也没有在同一座城市里,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等我4年最后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相信了,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还真是傻啊。我们那个时候那个年代读书可没有智能手机,有的只是‘砖头’,而且打电话发短信的费用可是很高的,我们差不多每个星期才能互发一次短信。日子久了我们的通信更少了,后来他的手机号换了,我们便再也没了联系,直到回家后的我在街上偶然看见了他,而他正在和另一个女人手牵着手逛着街。上大学的时候,有很多的男生追我,但是我都拒绝了,他们大多数人就此放弃了,只有一个家里特有钱的学长追了我整整四年。在我实习期的某一天,他开着一辆玛莎拉蒂来到了我的实习单位,把我叫了出来,当着整个公司员工的面将99朵玫瑰花塞在了我的手中,然后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他。这个人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发现自己真正爱的还是阿健。你说我都这么老的人,还谈爱情会不会太幼稚了!”

“是挺幼稚的。而且你这人太不知足了,明明有一个对你那么好的老公,你心里还装着别人,然后还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人总是会变的嘛。他刚结婚的那几年对我是挺好的,等到我老了不再年轻貌美后,他经常接应酬的名义夜不归宿,在外面和年轻的女人厮混。”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呢?”

“因为好日子一旦过习惯了之后,我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穷苦的生活了。但是这时间一久啊,人就会寂寞的,寂寞这种东西我可抗不住,于是我也再开始找年轻的男人来填补自己的寂寞咯。其实到后来吧,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只是互相不戳破罢了。他是为了在公司的声誉,而我则是为了过舒适的生活。”

“你们这些有钱人,也是没谁了!我只想说一句贵圈真乱。”

“这跟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好吧!是人就会有寂寞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过寂寞吗?”

“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光是忙于生计,就已经够奔波的了,哪还有心思去顾虑寂不寂寞,就算寂寞了也要忍着。哪像你们,明明不爱却非要维持着所谓的婚姻,到外面随手洒着大把大把的钱,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我真是看不惯你们这幅嘴脸,一方面嘴上要谈着什么高尚,另一方面下面却要干着多么龌龊的事。那个近几年挺火的慈善企业家,经常在我们市电视台做着什么狗屁演讲,我前几天还撞见他和另外几个企业家带着几个女人出入这一带的情人酒店。若是当时有人拍下这一幕的话,恐怕他早已身败名裂了吧!”

当我义愤填膺地说完这番话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对于他们来说,我这种人就像商品一样,可以随随便便买卖,又可以随随便便丢弃,一旦用坏了便成了毫无价值的生命体。

况且我还是一件用破用旧沾满灰尘的商品。

“哼哼,没想到你这个男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咋啦,我就不能有生活感悟吗?”

“可以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来找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长得像阿健。”

我懵了,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愣在那里良久不语。

……

“怎么呢?”

“没什么。”

我穿上衣服,把她给的信用卡揣进兜里,决定离开这里。

突然一只柔软纤细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走,能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吗?”

“不可以。时间到了。”

“我加钱可以吗?”

“不行,我还要上课了。”

“课推掉不就好了呀!”

“那么能行!”

“啧啧,你真是冷血的男人啊!”

——我逃了。

4

“I don’t kown you But you want

All the more for that

Words fall though me

And always fool me

And I can’t react

And games that never amount

To more than they’re meant

Will play themselves out”

我走进了一家意大利主题餐厅。

餐厅内洁净宽敞的落地玻璃窗和气派华丽的水晶吊灯仿佛在嘲讽着我,叫嚷着让我这种仅仅穿着普通卫衣和帆布鞋的小鬼头赶快滚出去,别玷污了一尘不染锃光瓦亮的地板。

我看着周围的事物尴尬极了。

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要不是那个可恶的女人执意邀请我来,我根本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女人变成了我常客。

而自从那个夜晚后我似乎变成了她的“垃圾桶”,每次都磨磨唧唧的,把发生在她身上的幸与不幸都一并倾倒在我这里,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她会给我留下比先前更多的钱。

渐渐地我们似乎熟识了起来。

“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

一个身着干净整齐的燕尾服的男服务员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我说道,尽管他的语气十分的平和,可是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对我的一丝不屑。

“我已经订好座位了,138号,请带我过去。”

“好的。请跟我这边来。”

我跟随服务员漫不经心的走着,时不时地往四周瞟两眼。

那女人早已在座位上坐好了。

“你真是慢啊,怎么搞那么久。还有我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嘛,让你买点有档次的衣服,你怎么还是穿的这么low的衣服?”

“那种衣服我实在是穿不习惯,索性就不穿咯。”

“唉,真拿你没办法。”女人轻声叹了口气,“服务员,拿两瓶斯普曼泰。”

“陪我喝两杯,咋样?”

“不了,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切,不喝拉倒。酒可是好东西啊,人这一喝醉,什么烦恼全都给忘掉了。”

“我恰恰跟你相反,我觉得喝酒会让我的头脑变得混乱,我讨厌自己处于混沌无序的状态。”

对面那桌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引起了我的注意。

准确的来说他们应该不是情侣。

那个男人比女孩大太多了,他们双方的年龄差距似乎有二三十岁的样子。

女孩年轻貌美,娇小可爱。

而这男人嘛,虽然穿的有头有脑,但是真的是丑陋极了。

他的手还极不安分,一边接吻一边用手轻轻地捏着女孩白皙的大腿,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被我尽收眼底。

“喂喂,看什么呐!”女人回头环顾一眼,“哟,我懂了,我猜你一定会想女孩是那个男人包养的年轻情妇,我说的对吧!”

“切。你又知道些什么!”

“Take this sinking boat and point it home

We’ve still got time

Raise your hopeful voice, you and a choice

You’ve made it now

Falling slowly sing your meloday

I’ll sing along

Ah,ah ~ Call I’ll sing along”

整个餐厅里回荡着一个雄浑富有磁性却撕心裂肺的男人声音。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首歌,是一个叫《once》的爱尔兰电影里面的一段插曲。

那是我很多年前看的电影。

电影讲述的是一个街头卖花女和一个流浪歌手在都柏林的街头相遇相知再到相爱的故事。但是最终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走在一起,流浪歌手去了伦敦继续追寻他的音乐梦想,临走时给女孩留下了一台钢琴,女孩则与前夫破镜重圆,过上了平凡幸福的生活。

当时我十分厌恶导演这样的安排,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不好嘛,为什么非要把这两个明明相爱的人,给故意拆散开来?

时隔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凭借你对它的热爱程度和付出的相应的努力所能够改变的,因为这就是人生。

我至今依稀记得电影里这样一个镜头。

在郊外男孩问女孩:“‘我爱他’用捷克语怎么说?”

女孩告诉了他。

男孩又问女孩:“那你爱他吗?”

女孩则用捷克语毫不迟疑地说道:“我爱你!”

男孩没有听懂女孩的话语,追问她说的什么。

而女孩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离开了。

“这首歌挺好听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女人拿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阿炎,我想知道你以前是怎样一个人?”

“以前?你是想知道小学时期、初中时期还是高中时的我?”

“都想知道。”

“真贪心。总之,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那一类人啊!因为个子矮的缘故,经常会被好朋友给取笑,他们总是嘲笑我长得像女生吶,如果我走在街上的话,随时可能会有被人群所‘淹没’的危险。在学校里没有什么特长,学习成绩也一般,所以了在班里属于那种默默无闻的人物。”

“我觉得你朋友说的很对,你确实像一个傲娇的女生。”

“你!”我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哈哈……”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强行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由于我吃不惯意大利菜,所以没过多久便缴械投降了。我坐在那里时而环顾一下四周,时而看着女人把一杯一杯的酒往自己的嘴里输送。

饭后,我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女人走到大桥上停了下来,轻轻倚靠在桥上的石栏杆上。

路边的行人在我们身边快速行走着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

女人喝了很多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洋酒的后劲很足,她的脸上泛着红潮,在路灯的照耀下,竟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娇艳妩媚。

她点了一根烟开始抽了起来。

“喂,你听说过吗?有很多人在这个地方跳河自杀了。”

“听说过。以前电视上报道过类似的新闻。”

“他们当中有失恋的女人,有破产的老板,有高考失利的学生,我有时候在想他们怎么那么傻啊,人生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好,死了可没有钱花啊!可是我有时候又在想我还不如和他们一样犯傻死了算了,就再也没有一些烦心事来打扰我啦。”

“你喝多了吧!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没有,我清醒的很。”

女人抓住我的衣角,把脸凑了过来,一股巨大的酒气向我扑鼻而来。

“如果我说我要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会陪我吗?”

我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松开了我的衣角,奋力把我推开。

“哼哼!就知道你不会,我刚才开玩笑的啦,你千万别当真!”

说完女人发出一阵狂笑,突然又戛然而止,她猛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长舒了出来。

一阵风从江边缓缓地吹过,温柔地抚慰着她的裙摆,使它尽情地摇曳在自己的怀抱中。随后风又牵着女人刚吐出的烟雾的双手,把他们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个瞬间我觉得此刻任由发丝在风中恣意凌乱着的女人像极了以前上学时我在路边偶然遇到的一名女孩。

女人把脸转了过来,和我对视着,我似乎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整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以及那些随时间悄然流逝的青葱岁月。

5

咚!咚!咚!

门打开了。

“你——”

一个身穿jk制服,脸上画着艳妆的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她这样的装扮令我着实感到惊艳,但是却有一份深深的违和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不是现在小女生们都流行的衣服么,难道我就不能穿吗!你觉得我穿着咋样?”

“说真的不太适合你。”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嘛,像你这样的毒舌,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没想过那么多。还有我要提醒你,上门服务是要加钱的。”

“知道啦!你掉到钱眼里了吧!进来吧!”

有钱人家的房子就是气派,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我瞬间被这座房子的气场给压垮了,我顿时感到我是如此的渺小,甚至于说还不如一块干净光滑的地板。就像那只常年久居深井的青蛙一样,刚从井中蹦出来,感叹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啊!殊不知在天下之外还有宇宙这个概念。

我站在原地,房内的一砖一瓦都在压迫着我灵魂,使我举步维艰,我已没有足够的力气去迈动我的双腿,我一直低着头杵在那里,一股横无边际的失落感将我浸润其中,一点一滴地沉没了。

“嘿,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啊!”

“哦。”

女人的话把我解救了出来,我缓慢地移动着我的躯体。

“哎呀,等一下,你先把鞋给换了。”

“哦。”

然后我跟着她来到了她的卧室。

真大啊!

这是我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形容词,几乎比我家的卧室大了整整一倍。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由于我对花实在是没有什么研究,所以我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什么花的香气。

上一秒还在流连房间精美装饰的我,下一秒视线就被定格在了书架上的一张陈旧的CD上。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这张CD的存在,与古朴典雅的书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是一张1997年发行的专辑——封面上是一个穿着红色西服留着中分长发的欧美男人踩在黑白方格地板上忘我舞动着的画面。

虽然我不知道这张专辑的名字,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欧美男人是谁。

“你还听MJ的歌?”

“不怎么听。”

“那你怎么会买这个?”

我指着这张专辑给她看。

“你说这个啊!那是我上高中时一个同桌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哦?”

“他那个时候特别的喜欢迈克杰克逊,我们那时没有手机和mp3之类的,班上仅有少数人有随身听,他就是其中之一。以前他经常会省下吃饭的钱去买MJ的专辑来收藏。我记得当时他好像送我这张专辑的时候说要让我好好保存之类的话来着,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啦。这张专辑之前我一直放在我父母家里,有一次回他们那里偶然发现了,于是就带了过来。”

“没想到你同桌还是MJ的脑残粉嘛!”

“在我们那个年代迈克尔可是挺火的。”

“我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传说,说他站在台上不用唱歌,不用跳舞,也不用说话,台下就有很多歌迷晕倒被送往医院。

然而等到我上学的时候MJ的人气就不是很高了,好像是因为当时的娈童案而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我知道这个事情,在那时产生了挺大的影响的。”

“我以前还听过他的几首歌,觉得还蛮好听的。我还记得09年的时候MJ突然去世了,在我们班上产生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人家毕竟是世界三大流行天王之一嘛,听说他之前还正准备复出来着,就这样突然离世,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我的那个同桌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会是怎样?”

“说到他要复出,我想起一件事。我上学时也有一个为数不多的MJ死忠,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叫了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起逃课去电影院看了《就是这样》,这是MJ人生最后的演出,电影结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离场,都默默地注视着荧幕,直到黑屏……第二天我们回到了学校,结果通通被老师罚站了一天,还要写什么1万字的检讨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年一起逃课的那批人,如今已天各一方,很少在联系了,而我周围人的偶像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从约翰列侬到迈克尔杰克逊,从周杰伦到许嵩,从张国荣到陈奕迅,他们时而被时代铭记,时而又被时代所淡忘。正如我们普通人那样,时而选择刻骨铭心,时而相忘于江湖,怀着这种铭记与淡忘的矛盾心理辗转反侧着每一天,可是无论怎样,我们依然迈着蹒跚的步伐跨向了崭新的一天。

……

“厕所在哪里?”

“出门向右拐,第一个房间。”

刚从洗手间返回的我,听到从阳台传来一阵叹气声。

我立马走了过去。

原来是女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花卉。

花盆边白色的花瓣散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光秃秃的枝干上还残留着几片快要枯萎的花瓣。

“花死了?”

“嗯。”

“怎么死的?”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没来得及收拾,结果更被泡烂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花啊!”

“唉,没关系啦!再买一盆不就是了。”

“这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花么?再买同一品种的花不就好咯!”

“你不明白。这怎么能一样了?在我看来花和人差不多,人都是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难道说某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能够随随便便找个人来代替吗?”

我一时语噻。

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

我的内心突然之间闪过一丝悲凉,甚至于说是一种酸楚。

最终这种酸楚闷在心里渐渐发酵成为了愤怒,不断地侵蚀着我安插在心房内的最后一道围墙。

而这道墙在轰然之间倒塌了。

“你到底还做不做啦!说了那么多,真的很烦了!如果不做的话,我立刻就走,钱我也不要了!”

女人似乎被我吓住了,愣在那里一脸惊恐的望着我。

双唇如机械零件般地上下闭合。

“做。”

我冲了过去,用嘴贴上她那犹如冰川般寒冷的双唇,从她的嘴里我竟感受不到一点生气。然后,我用我纤细的胳膊将她紧紧地按倒在了床上。

女人没有反抗,闭着眼睛,任由着我对她的摆布。

……

6

“如果我说我要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会陪我吗?”

“会的。”

女人纵身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义无反顾。

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在接触到江水的那一瞬间溅开了一团巨大的水花,然后就沉了下去,沉得那么迅速,沉得悄无声息,以至于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她残留于世界的最后的痕迹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不要啊——”

我睁开了双眼。

用袖口擦了一下脸上的冷汗。

原来是一场梦啊!

晶体管发出的花红酒绿投射入了我的眼眸里。

啊,我看电视时睡着了。

我起身决定关掉电视,突然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说道:“晚间警方在江边发现了一具女尸,经法医鉴定,该女子为溺水身亡,死亡时间为早晨6点时分,死亡原因和身份还有待进一步的确认。”

那个女尸的面孔怎么那么熟悉啊。

是她!

女人死了!

怎么会?让我想想!

哦!

我想起来了,本来我是要陪女人一起自杀的。

等等。

我摸了一下我充满血肉的躯体。

那我怎么还在这里,我应该和女人一样躺在医院底层冰冷的停尸房里吗?

记忆从我脑袋上的裂缝炸裂了出来,在沙发上散落了一地。

原来那一切并非梦境,是真实存在过的。

女人问我愿不愿意陪她一起死去。

我问她为什么?

因为寂寞了。

好吧!我陪你。

为什么你现在又愿意了?

因为我也寂寞了。

在桥上,女人的双唇贴着我的耳根,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她的鼻息里传来的温度,那是我感受过的前所未有的暖意。

“我叫陈嘉兰,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一股温暖的气流顺着耳道传入了我的大脑,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犹如把烧得滚烫的铅水强行灌入我的脑袋风干后所形成的铅块紧紧卡在里面那般透彻。

可是当女人跳下去的下一秒我犹豫了。

因为我还想活着。

我想起了我的爸爸,我的妈妈以及未来的一切,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害怕陷入那种无序的黑暗,害怕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害怕变得和女人一样寂寞,我真是怕得要死。

——我逃了。

逃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我抛下了一个人坠入寒冷江底的女人。

我想活着。

好好活着。

简简单单地活着。

我最后一次望向风平浪静的江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错!正如女人所说的那样。

我就是一个冷血的男人。

7

女人死后没多久,风俗店被别人给举报了,老板被警察抓走了,而那天我刚好因为生病了没去工作,得以幸免于难。

毕业后我回到了老家,找了一份工资不高但却固定的工作,然后和公司里一个相貌平平却很善良的姑娘谈起了恋爱,去年完了婚,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我再次来到了这座城市——一个我曾生活过的地方。

我不自觉地走到了埋葬女人的墓地。

我看见一个身上套着灰色卫衣脚上踏着帆布鞋的青年站在女人的墓碑前轻轻地放上一束白玫瑰,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个子很矮,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甚至说那是属于小女生的青涩。我似乎在哪见过他,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究竟是谁呢?

我找到看管这片墓地的老头,想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他是谁。我只知道在那个女人被埋进这片墓地后,每个星期五那个孩子都会在她的墓碑前放上一束白花,这六年来从未间断过。我猜这个女人一定是那孩子深爱之人,你说是吧!”

“唉,谁知道呢。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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