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盛世年间,这个令无数人向往的年代,出现过无数的英雄豪杰,大诗人大文豪,很多小说里,甚至将这个时代和这些人都神话了,可是,在这个盛世谱写出的华章之中,还有一个本该非常耀眼的奇迹,却因为种种原因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只有新唐书和旧唐书中那短短的数百字记述,而且两部史书里的记述还不一样!这寥寥数语,留给读者的除了深深的震撼,还有深深的遗憾!
话说玄奘(唐僧)东归之后,向李世民讲述了天竺的风物和经历,并带来了天竺戒日王尸罗逸多进献的礼物和结交之意。
当时,吐蕃势大,虽然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之后,两国关系得以缓和,但强大的吐蕃始终是大唐的隐患,如果能和吐蕃身后的天竺达成同盟,那就可以牵制吐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在这一年,唐太宗准备了回礼,命正六品上的卫尉李义表为正使,带上礼物,拿上国书,准备出使天竺商讨结盟事宜。
当时出使外国可不像现在是美差,那时候交通不发达,通讯不发达,一路辛苦不说,路上还危险重重,随时要面对天灾人祸,强盗土匪,任何一个意外都是致命的。正使是皇帝选定的,没办法,可副使是由大臣指派的,这个苦差事谁愿意去啊,于是有背景的,有靠山的,有前途的,都不去,最后选来选去,一个刚刚奉调入京什么都没有的正七品小官便成了副使,和大唐使团一路向西而去。
这一趟还算顺利,虽然路途艰辛,走了整整两年,但毕竟平安回来了,并带来了好消息,戒日王平定了中天竺,也想借大唐之势一统整个天竺,愿意结为同盟。
唐太宗龙颜大悦,当场加封,于是,这个七品小官又升了一级,变成了从六品下的右率府参事,大家一定觉得电视里升官没这么难吧,可现实是残酷的,一无所有的人升官,从古到今就是这么难!当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正是因为这一次做副使的经历,才让这个小官有了创造奇迹的机会。
大唐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准备再次遣使到天竺正式结盟,可苦差事谁愿意接啊,上次的正使李义表告病,正使的位置自然就落到了这个上次是副使的小官头上,于是,这个小官终于因为这个原因又升了一级,右率府长史,正六品下,另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七品小官蒋师仁成了他的副使,二人领着三十人的队伍,再次带上礼物,带上盟书,向西而去,当然,这一次,不会再一帆风顺,也就是这一次,这个小官将创造一个震古烁今的奇迹,也让后人记住他的名字——王玄策!
这一路的前半程还算不错,一路的小国都热情了接待了大唐使团,还给了他们些礼物,可是进入天竺境内,他们才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
因为在他们从长安出发的时候戒日王就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大臣阿罗那顺谋害篡位的!阿罗那顺自立为新的天竺王,可中天竺本来就是城邦国,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城邦,在戒日王死后纷纷再次自立,大部分并不服从阿罗那顺。
所以,这位自立的天竺王其实能统治的地区并不大,要再次统一中天竺,估计还需要些时日,可好歹这也算是新的天竺王,王玄策和蒋师仁一商议,决定还是前往王城见见新天竺王再说。
可是,阿罗那顺可不这么想。
第一,他是篡位的,大唐是戒日王的盟友,很可能向他问罪逼他退位还政。
第二,他要施行独裁统治,做大天竺王,哪里愿意向大唐称臣。
于是,阿罗那顺派出一千骑兵,攻击大唐使团,一番激战之后,王玄策和蒋师仁被俘,三十人的队伍全军覆没,他们被押回王城,所有的礼物都被阿罗那顺据为己有,并将二人游街示众,而且下令将在三天后公开处斩,以振声威。
王玄策虽然受伤被俘,样子狼狈,但仍然昂首挺胸,眼中全是怒火和坚毅不屈,没有半分的萎靡惧怕,这一幕,被戒日王的妹妹拉迦室利公主看在眼里,也印在了心里。
阿罗那顺篡位后想要求娶拉迦室利公主做妃子,以扶正他篡位的名声,所以,对拉迦室利公主百般讨好。
可是,刚毅的拉迦室利公主怎么会轻易的屈服于仇人,见到王玄策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并迅速付诸实施,第二天夜里,拉迦室利公主冒死将二人救出了大牢,并为他们准备好马匹干粮,让他们回大唐求救。
王玄策问公主,我们逃走了,你怎么办?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公主摇摇头说,我若也走了,阿罗那顺肯定会兴兵追杀,我们不一定逃得出去,我留下,安抚住他,你们才能有时间逃走。
王玄策感铭肺腑,向公主下拜立誓,你等着我,只要拖延住婚期,三个月之内,我必会回来救出公主!
果然,阿罗那顺发现公主帮助他们跑了,立刻抓来拉迦室利公主责问,公主毫无惧色的说道,他们是大唐使者,你杀了他们就会和大唐结怨,如今大唐和吐蕃关系正好,我可不希望我的夫君在称王之后就立刻被两国联军灭掉,如今我放了他们,也就帮你消弭了一场祸事。
阿罗那顺大喜过望的说,你终于愿意嫁给我了,太好了!可公主还是冷冷的回答他,我还在为哥哥戒日王守灵斋戒,成亲的事,三个月以后再说吧!阿罗那顺自然应允,并下令放出消息,开始准备三个月后的婚礼。
就这样,两位狼狈出逃的使者没有再遇上追兵,顺利的逃到了大唐的藩属国泥婆罗(今尼泊尔),可是,就算到最近的大唐藩镇也得三个月,而且朝廷调兵程序繁琐,最重要的是,朝廷会不会为这点小事发兵远征还是未知数,想想对拉迦室利公主的承诺,王玄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和副使蒋师仁一说,副使也被惊呆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王玄策义愤填膺的告诉他,我大唐使团被异族袭击覆灭,这可是奇耻大辱,昔日汉朝陈汤曾说,敢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今天我也要说:敢欺我大唐者,虽我一人,也要往而诛之!
更何况,拉迦室利公主冒死救出我们,我们也当知恩图报,就算一死,也无非是还了公主一命。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大唐去报信,我自己去就行!蒋师仁听完,心里也激荡起了豪情,立刻下了决心,那就一起干吧!
二人来到泥婆罗王宫见到泥婆罗王,王玄策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戒日王死了,阿罗那顺篡位不说,还袭击我大唐使团,如今我们侥幸逃脱,可大唐不能接受这样的挑衅和侮辱,你作为臣属,应当全力相助!
否则,就是对大唐不恭,对皇帝陛下不敬!泥婆罗王被他吓的半死,立刻征调七千骑兵来给他,可是,泥婆罗这样的小国,兵不多,训练水平也有限,于是,王玄策留下蒋师仁训练军队,自己跑到吐蕃境内求助,吐蕃虽不是大唐臣属,但因为文臣公主的原因,而且还能消弭自己身后的潜在威胁,松赞干布爽快的答应了,将自己最精锐的护卫骑兵一千二百人给了王玄策带走,并给了他足够的粮草辎重。
王玄策回到泥婆罗,汇合了蒋师仁,两个大唐使者,带着不足万人的异国部下出发了,此时,距离他们逃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拉迦室利公主天天派人探听消息,所有人都已经快要绝望,大家都说,这两个大唐人不会回来了,可公主却一直记着王玄策坚毅的眼神,坚定的告诉大家,他们,会回来的!
终于,探听的人激动的跑回来告诉公主,他们回来了!可是只带着很少军队!拉迦室利公主微微一笑,告诉大家,集结好所有的力量做好准备,为哥哥报仇的时候,到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相信,王玄策一定能获胜!
甘地斯河畔,王玄策身着铠甲立在阵前,对面,是阿罗那顺的三万大军,王玄策与蒋师仁商议,他自己率领强悍的吐蕃骑兵直杀阵中,蒋师仁率泥婆罗军打乱敌军的部署。阿罗那顺看着对面的军队,心中觉得好笑,就带这点人来,不是送死么?
可是,战斗一开始,阿罗那顺就惊讶了,对面那个看似来送死的家伙似乎是生怕死的晚了一样,冒着箭雨就冲了过来,而且,居然没有人可以阻挡住这一千多骑兵!而且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自己。
阿罗那顺意识到了危险,立刻下令移动,敌军一动,蒋师仁知道时候到了,立刻挥军而上,敌军被冲乱了,根本无法有效反击,而王玄策也带着吐蕃骑兵越来越接近阿罗那顺!虽然背后就是甘地斯河,可阿罗那顺却没有韩信背水一战的勇气,带头跑了,他一跑,部下自然也跟着跑,很多人都被挤下河淹死,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歼敌两万余人,而王玄策这边,死伤不到千人。拉迦室利公主远远的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切,欣慰的笑了。
阿罗那顺逃走后,自然不甘心失败,立刻再次召集了所有能作战的部下,并且向东天竺王借来了看家的老底——战象!七千战象列在阵前,这些庞然大物,刀砍不死,箭射不透,王玄策自然不会傻到和这些象兵硬碰硬,他的兵少,碰不起!于是,他下令撤军,让部下将附近所能找到了牛全都找来,总共找到一千多头,将牛身上绑上可燃之物后,王玄策再次下书,约阿罗那顺在甘地斯河畔决战!
阿罗那顺为了找回面子,同意在同一地点决战,这一下,王玄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还是一样的,阿罗那顺在河边列阵,七万大军在后,象兵在前,看着对手找来的各种各样的牛,阿罗那顺得意的笑了,用牛抵挡大象,这个大唐人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听着哗哗流淌的河水声,王玄策果断的下令点火。牛被身上突然着起的大火吓疯了,本能的向着河水冲去,想要跳进河里灭火,一千多头疯狂求生的火牛不顾一切的冲来,怕火的大象也被吓傻了,纷纷调头逃跑,根本不听主人的号令,王玄策没有下令进攻,而是看着火牛和大象再次将阿罗那顺的部下冲乱,踩死,挤下河,最后,王玄策才下令进攻,很快,阿罗那顺就只能再一次逃跑,而且这一次,他已经输掉了全部家当。
在他逃回王城时,拉迦室利公主已经站在城头等他,戒日王的旧部看到阿罗那顺败了,全都集结到了公主身边,阿罗那顺的王后和族人已经被抓起来,阿罗那顺一进城,便遭到了伏击,身边人全被杀死,他本人连忙下马投降,被捆了个结实。阿罗那顺短暂的那伏地王朝也就此结束了,王玄策领军进入王城,百姓夹道欢迎,拉迦室利公主上前迎接,两人久久对视,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我回来了
阿罗那顺被抓了,那伏地王朝覆灭了,可戒日王的威势也早已不在了,中天竺再次分崩离析,大唐想要制衡吐蕃的计划也就无法实现了,王玄策要回大唐复命了,拉迦室利公主想要跟他回去,却有一个城邦需要她照看,分别时,王玄策没敢再许下什么承诺,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一旦回去,便身不由己,可他也不能留下来,现在留下,就意味着叛国,整个家族都会被他牵连,带着深深的遗憾。
王玄策走了,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公主流下来眼泪,也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那就是等待。虽然这是一段没有说破的情感,虽然这个时间实在太短暂,可是,爱情是奇妙的东西,他就这样产生了,而且深深扎下了根,还扎得很深,很深!
王玄策获胜之后,东天竺王知道自己借兵给阿罗那顺是惹下大麻烦了,于是派人送来上万的牛马,请大唐使者原谅他的过失,并送来一个叫那罗迩娑婆的印度老和尚,说他是得道的高僧,找到了长生的方法,愿意进献给大唐皇帝,王玄策知道李世民很好这个,东天竺王是投其所好,也没有多想,便带他回去了,可偏偏就是这个老和尚,却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王玄策押着阿罗那顺回到长安,听到王玄策的奏报,这位戎马一生的老皇帝也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了,可是,却还是介怀于没有了中天竺在后制衡,自己的战略目的等于是失败了,而且,对于这样一个敢不奉诏就私自用兵的战略奇才,年老多疑的李世民还是非常忌惮的!
于是,一面下令大肆庆贺大唐获胜,将阿罗那顺献于太庙祭祖,一面却只加封了王玄策朝散大夫的闲职,品级也只是从五品下!也就是说,只有大朝的时候,王玄策才能站上朝堂,站在最后面!
对于那个老和尚,李世民很是相信,他给什么就吃什么,这些五颜六色的药丸,吃了不到一年,就中毒死了,李世民这突然一死,才让李治有机会登基为帝,也才会有女皇帝武则天的诞生。
要是按照李世民之前的军人体格,最少再活个十年是没问题的,那时候,是不是李治当皇帝不好说,但肯定没有武则天什么事了!
还好,唐朝政治开明,带回老骗子的王玄策没受到株连,可仕途么,也就到此为止了。从他灭掉阿罗那顺的整整十年之后,新的大唐皇帝李治才想再次出使天竺,王玄策立刻请命,这样的苦差自然没有人和他争。王玄策快马加鞭的赶到天竺王城时,本以为拉迦室利公主会在甘地斯河畔迎接他,可谁知一直进了王城还是没有见到公主的身影,面对他的询问,当年的故人也都摇头不语,最后才有人告诉他,公主因为思念过甚,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如果早来几个月,也许公主就不会死了。
王玄策悲痛欲绝,在公主陵前痛哭不已,又到庙中为其诵经祈福一个月。王玄策回京后,闭门著书,写下《中天竺行记》,可惜在安史之乱中散落无终,只留下《法苑珠林》、《解迦方志》等散逸残篇。而他本人,也孤老终身。他何时出生,何时死去的,史书上都没有记载,可他凭借一己之力,覆灭一个国家的事迹,却是实实在在不可磨灭的,而我们更应该记住的,还有他的那句话——敢欺我大唐者,虽我一人,也要往而诛之!
——东篱若尘(文俊壹)——东篱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