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麻烦你一定要在治好平嫂之后再把这封信转交给平哥”
“请你放心,医院一定照办”医生语重心长的这么说着,同时告诉我手术时间在下午三点。
医院几乎是一个天天都有死别的地方,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的哭声,沿着声音走去,只见一个男人趴在病床上嚎啕大哭。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脸上有些擦伤的伤痕,想来是逝世不久,面部还有一丝红润,血色未消。女人安静祥和,男人和小孩却是悲哀难受,神情沮丧。心想世间情爱最是磨人,先撒手的自然是两袖清风,却给活着的人徒添无尽悲伤。看见男人悲伤模样,心里竟也有几分难受,平嫂若是离世,平哥定然也是这般悲痛,我自愿捐出心脏,便是不忍见到平哥这般模样。
医院楼下有一个公园是专门让病人活动的地方,我从医务室出来径直到了公园,公园里有些年轻一点的病人,仍对生命和健康充满着渴望,脸上稍有一丝恐惧和挣扎。反倒是一些年老体衰的老人,安详的靠在椅子上,极力享受着仅剩不多的生命,想来是因为即使不生病也没几年好活了,对生死之事要看得开些。而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几个小时,索性也靠在椅子上,心想世人反正会死,都是迟早的事,便想着和这些老人一样享受当下片刻的安好。
我闭上眼睛,阳光洒在身上还伴有一丝微风,很温柔也很舒服,心境开朗之后看到生命变得很美。只可惜我以前只会作践自己不懂得珍惜生命,在所剩不多的生命里却偏偏发现了生命是多么的美妙,其实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极幸福的事,物质和爱情还有其他,都是老天附加给生命的奢侈。内心升起一丝惆怅,叹了口气,悔不当初更回不到当初。不过又想到只要再过几个小时,便要取出我的心脏移植到平哥老婆身上,平嫂痊愈后平哥一定高兴至极,两人的生活一定幸福无比,那么我即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不知为何,自从认识平哥以后老天就特别眷顾于我,我重新振作起来以后,开始发现这世界越来越多的美好,每个人都很好。快到手术的时候我去找医生,结果护士告诉我说医生正在给703号房的平嫂做心脏移植手术。“什么?”我心头一惊,充满疑问要知道究竟。护士说今早上一位女士因车祸而抢救无效,而这位女士的身体条件刚好也符合心脏移植的各项标准。医生便把这事情告诉了平哥,平哥再三恳求这位女士的老公,最终达成协议愿意捐出心脏相救平嫂。医院取出鲜活的心脏后便立马进行移植,手术已经进行好久了,估计这会儿差不多都要完成了。
我惊喜万分难以言表,定是早上我看到的那位女士所捐献出来的,想来是因为他老公深知丧妻之痛,于是大发善心将妻子的心脏捐出救人。平哥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步,显然是焦急万分,不过手中握有一丝希望总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我慰藉平哥不要着急,一定会没事的。过了一会儿,手术室门上的灯亮起,医生出来说:“手术非常成功”。平哥眼中突闪泪光,水亮水亮地,随后病床被推了出来,平嫂麻醉昏迷,没看到平哥这般激动的样子。回到病房后平哥精心呵护平嫂,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传给我阵阵感动,平嫂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她的幸福是因为身边这个悉心照料她的男人,我看在眼中,眼圈竟有些泛红。
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跟平哥告别,平哥嘱托护士照顾好平嫂,他说要送我一程。出了医院的大门,平哥突然开口:“谢谢你”,我转头一看,平哥从口袋里掏出我原打算留给他的信。我接过信,心里五味杂陈,原本以为会用我的心脏来救人,从此世间不再有我。虽说世间少了我不会有任何影响,我也十分愿意用我的心脏救人。可老天偏偏在我重新理解了生命之后竟送来了其他人的心脏,我可以继续活着,平嫂能顺利康复,平哥也能安心生活,一切真是再好不过。
“平哥”我的声音压得很低,
“嗯”
“以后你就要和你老婆过幸福的日子了,真好”平哥能过得幸福,我真心觉得高兴,脸上带有一丝微笑,可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莎莎做痒。
“谢谢你”
“我早上以为到这个时候我就应该不在了,没想到,我竟还活着”
“早上我打了你一耳光,对不起”
“给你留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妈了,我也对不起她,我要回去照顾她,侍奉终老。”
“这样很好,你妈会特别高兴的”
“早上在医院的公园里等待做手术的时候,以为生命将会终结,在死亡面前对生命有了新的理解。 人一辈子不止只有爱情,还有一些我想做也一定要做的事”
“你说的对,人的一辈子的确不是只有爱……”
平哥一个“情”字还没说完,我便大声抢着说话:“可我就是放不下你”说完便一把抱住平哥。平哥用力想像早上一样推开我。我便死死不放手,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让我在真正意义上拥抱你一次,从今往后,我便可以不留遗憾的去忘掉你,我会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不去打扰你的夫妻生活,让你夫妻二人从此逍遥快活白头到老。”
此刻拥着心头所爱无期诀别,将舍去与他相关的一切,心中有太多不舍,却已是泪流满面,浸湿了平哥肩头的衣服,他垂下双手不再用力推我:“你会碰到真正爱你的人,他会在前面等你,你们会很幸福的在一起”。听平哥这般言语,我自是知道他不过是在给我宽慰,像我这种曾经一度堕落,经历了太多男人的女人,又有谁会真心喜欢?未来注定会孤独终老。一念至此,心中难过又多添了几分:“你能搂着我吗?”其实我心里清楚,平哥的双手从来不会搂抱别的女人,我不过是提了一个最奢侈的要求。
诀别后一个人回到小屋,没有开灯。一头扎进被子里,任由黑暗充斥屋里所有空隙。内心悲痛无以复加,久久不能平静。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起身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是在外第一次和家里通话,
嘟…嘟…
电话那边一个苍白的声音:
“喂”……
…………
“丫头……是你吗丫头……喂……。”
……
“妈…是,是我…”原本已经止住了的泪水,在我叫了一声妈之后再次决堤。我以泣不成声……
…………
“丫头,你怎么啦?……你说话呀,……喂……??能听得见吗丫头……喂……”
我极力控制自己,片刻之后才稍加缓和:
“妈,我能听见”
“你怎么啦?你说你出去从来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妈,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想家了,想回来看看……”一边说一边擦掉脸上的泪花儿
“好啊,好啊,这两天就抽空回来吧,家里葡萄刚好成熟,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可刚刚擦完,脸上又布满泪痕,我只得尽量克制住,不要哭出声音:
“好…好的妈………明天就买票动身了,后天就能到家”
“嗯,好好好,你路上小心”
“嗯,……好的妈,…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也睡了,挂了啊”
一把挂掉电话,泣得肆无忌惮……
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到家之后,我妈已经摘了很多新鲜的葡萄清洗干净,泪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葡萄又圆又甜,同小时候一般。我妈又去厨房做饭,她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爱吃的每一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经管心绪难平没有胃口,我依旧吃了好多。到了晚上,我妈忙完所有的事情刚坐下来,我端了一盆温水放在她面前,我妈问我是要干嘛?我轻声答到:“妈,丫头帮您洗脚……”
妈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我从小一直叛逆,别说给她洗脚,就连吃完饭桌子也从没收拾过一次。我妈心里自是清楚我肯定遭遇了什么事情才回家的,只是见我没跟她提,我妈怕我再次烦心也就一直没问。给我妈洗脚的时候,听她说自从学到培育葡萄的正确方式,家里开始批量种植葡萄,现在的葡萄产量很好,好看又好吃,是条致富的门路。
我其实知道,妈是想让我留在家里,从而保护我不再受到伤害:“妈,那丫头以后就在家里帮您种植葡萄”。
我妈笑着说:“那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