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些人选择自我遗忘一些事来将自己保护起来,而我做不到。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欢喜的,亦或是痛苦的,都一并留下,不曾有半点离开的迹象。我也只得用毕生心血来供养这些无赖的“贵客”,熬到青丝白雪,熬到枯骨成灰。
看着它们心满意足的结束这一场酣畅的筵席,大概才算作罢。
她盯着着面前杯中的咖啡,我的咖啡还没有送来,有此空档我得以观察她,几月未见,形色憔悴的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似乎大病初愈,有些倦怠的样子。
我看看表,“三分钟内你一口也不喝就算了,你倒是说句话,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你怎么发呆么?”
淙淙却只是一笑,“闻着就太苦了。”又将杯子推到我的面前,“尝尝看。”
“你少来,你知道我只喝卡布,好死不死的点Espresso干什么?”
我有些不耐,本只是出来买必需的供给食品,长时间窝在家中不见阳光的生活带给我无可救药的粘稠感与拖沓感,以至再接触到新鲜的空气时我竟有些眩晕。
深吸一口气,清冷的11月的空气让我微的清醒。裹紧大衣如行尸走肉般游荡着。找到常光顾的店,推门、选购、结账、推门,动作机械却十分流畅,似乎全凭本能一般。一手提着便利袋,一手拿着一听罐装咖啡,向来路走去。
“!”
一只手将咖啡抢走。我先是一愣,后有些哭笑不得,这年头怎么连咖啡都抢?
“喂!我说你这......”
“急什么,我请你就是。”
我这才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是多月未见的淙淙。
“搞什么,非要吓吓别人才有意思么?”
“倒不是非那样不可,只是你太投入你的神游事业,无论我怎样出现你都会受到可怜的惊吓,不如来得彻底。”她无不揶揄地说道。
我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
这就是我现在会坐在咖啡店里的原因,也颇有些浪费生命的意味。
“你该换换口味的,一成不变不会枯燥么?也不知你总是在坚守着什么。”淙淙招来侍者,重新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会,但一想到凡要改变就要不断的尝试新的,如果又恰恰找不到更合适的我反倒会更烦躁。那样迟早还会回到起点,我何必费那个劲。”
“有趣的懒惰逻辑,如果我像你那样一定会疯掉。”
“你直接说我是疯子不就好了,”我挑挑眉,“这才是人与人的差异,所谓个体的特殊性。就像矛盾的特殊性,具体的人也要具体地分析。”
“看来你这几月过得还算自在,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了呢。之前看你面临崩溃的感觉,真是让人害怕。”
“......”我愣了愣,没有说话。
她直直地望着我,那双无甚光彩的眸子似乎望到心底,我竟有些许的心虚,端起杯来试图掩盖心里那一点不知来处的慌乱表现在脸上的破绽。
“倘若如此,照你这个样子来看,我也能很快的满血复活吧。”她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啧,果然还是糖放多点好。”
“嗯.....嗯?你说啥?”
“分手了呢,两年。”
我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像刚刚她望着我那样回望着她,不,或者应该说是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挥挥手,“别那样瞅着我,怪吓人的。”
“你没问原因?”
“没有”
我又沉默了,让淙淙得以为那些闷在心底发酵的话打开一处通风口。
她说了很多很多,我看着她一张一合的两片唇,回想到自己的那些曾经。也罢,大概无论是谁都会有至少一次这样的经历。
我以真情实意换他人的有恃无恐。
人都有趋光性,向着温暖的方向进发。可是谁也没有义务成为他人的永久光源。
不是不想暖,是因为暖的时候被无所顾忌的挥霍着耐心与精力,再将被回报的满怀的失落吞吃咽下,任凭是神,也会累到筋疲力竭。
她以一声喟叹结束带着诸多无奈。
“我说啊,恐怕你并不能像我一样这么快振作起来。”
“别小瞧人啊!”
“不,没有小瞧。这还是人与人的差异,个体的特殊性。”
淙淙被我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你这人到底会不会安慰人。”
“实话告诉你,不会。但我从来说的都是实话。这样一来倒显得我之前都在扯谎,可我说的确实都是实话,每一句都是。”
她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我竟不知你的话可以如此之多。”
我没理她,那一瞬间全部的话又被冻结,也许我是个隐藏的话痨也未可知?
店里的人多了些,我出门时大概是下午的5点,又赶上今天的天气阴阴的,似乎酝酿着一场雪,所以天色看起来要暗得多,路人影影绰绰的身影形如鬼魅。我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他们真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么?而我走在街上时在他们的眼里是不是也同样行色匆匆?可我不知我的目的地在何处。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你听过这句话没有?”
“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我很喜欢这句。那个渡边彻也还是蛮值得品味的一个角色。你也看?”
“我还以为你不会看这种书,你今天拖沓的说话方式颇有些黏黏糊糊的日本作家的感觉,怎么说...”淙淙蹙了下眉,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汇,“有点矫情?我也想不出词了。”
“我喜欢村上的文风,如果你说我有点像他我倒是很欢喜,不过..”我耸耸肩,“你是不会这样夸我的,倒让我情何以堪。”
她哈哈哈的笑着,眼中的光彩恢复了些许。
“你这人有时呆板的让人生厌,有时又有趣的令人难以捉摸。”
“真是受宠若惊,承蒙夸赞。”
我喝光杯里剩余的Cappuccino,招来侍者结了账。
她站起身,套上外衣,“说好我请的。”
我将找零随手揣进口袋里,“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去吃饭你结账。咖啡钱算不了什么。”临出门前不忘将便利袋提上。
“吃饭?”
“不然呢?你家的咖啡能当饭?算我今天倒霉,出门碰上你了,就浪费这个晚上陪陪你这个怎么看也看不出心情低落的女人,我明明也是很忙的。”
“得了吧,你能忙什么。书也看不进去的人,要是真复习还能跑出来游荡?”
“是是是。您说的在理。我说咱到底吃什么?”
“走吧,带你去那家面馆,他家的乌冬面地道得很。”
“少罗嗦,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