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西风裹着绵绵冷雨,一道地送走这个多事之秋。冬天从来不会不动声色地到来,它势必要大张旗鼓。
此刻的窗外,树木摇落一地叶子,路旁水杉的蒴果也被打掉许多,劈啪落地,如同不成节奏的鼓点。
女诗人林白透过十一月的窗口,看到了十二月的大雪弥漫。我心里想着下雪的日子还早着呢,不曾想就在昨日,小城周围不远处的山上,已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时间走得极快,草木对季节变化最灵敏。好像前几日还在感慨“沾衣欲湿桂花雨”。那时正值桂花花期,丹桂点点,珊珊可爱。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与馥郁的香气不期而遇。
一夜风雨狂。没等你做好迎接的准备,冬天已毫不客气地立在门外。
拿什么来抵抗这气势汹汹的寒意?在生活的这片海里,风浪时时有,人人都在自渡。
美景,美食,美物,静好的须臾小事……都是可以取暖的。
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工作需要出门,大多时间都是在与自己打交道,有时心平气和,觉得时间充盈,一切有序。有时也会懊恼,自问为什么要如此“忍耐”,并不想这般消磨生命。可这就是生命本身。
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写到:“正因为不能称心如意,人世才有意思。”完满大概是个伪命题,所以也并不刻意去求。
十月里没有出远门,专心在家迎接好友们来访。
深居简出的日子久了,每回有亲友前来,都是难得的热闹。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
搬来此处三年了。以前总想着早点结束掉这样的状态,后来反而觉得随遇而安,哪里都是生活。
人间有味是清欢。在很静的时候,好像可以听见时光的声音。岁月深处,万众红尘,相逢何必问归途。
这个秋天买了许多书,有时闲闲地翻阅。年岁渐长,杂事扰心,没有年少时如饥似渴的单纯欲望,但是依然想有细水长流式的陪伴。
在家工作的时候,身后还有一缸色彩斑斓的鱼静默地陪伴着,一共七条。有一天心血来潮给它们命名,从星期一到星期日,但是很快放弃,因为忘记了哪一条鱼对应哪一天的日子。
人家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是不是每一次浮上来,游下去,生命就重生一次?
鱼从春天养到现在,居然一直平安无虞,也是极大的意外了。去年夏天第一次养的热带鱼,总是莫名其妙死去。
觉得太安静时,就让音响开着,或者看一些喜欢的影片。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总是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很快地吃掉。
十月初,先是回去参加了两次老朋友的婚礼,真的是蛮久的朋友了,认识的时间长度有十五年,从小女生到如今不忧不惧的三十岁。
婚礼是一种仪式,少女从此变身为披荆斩棘的女人。所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在这个叫做“婚姻”的天地里生根发芽,滋生出不同的滋味。
后来是闺蜜带着孩子们从南方回来小住。
闺蜜晓雅的小女儿已经会软糯糯地叫“姨姨”了。还记得她刚出生时,我曾回去看望她们母女,在家乡的医院,一个来到世上第二天的小小婴孩儿。那天刚好是母亲节,第一次当妈妈的她受了不少罪。
再见时小女孩已然长大不少,闺蜜也变得明亮许多。十三年相伴,以为几乎没有秘密。这些年几乎所有成长中的重要时刻都彼此分享,却不曾想她也背负着很深的失去,第一次听她说起时十分心疼。
幸而,强韧如她,没有久囿于此,走出来就好。一直往前走,谁知道会遇见怎样的好事呢?
我们在河边散步,金色的光芒铺满路面。我们在夕阳下划船,周围的灯渐次亮起,女童的笑容比涟漪还要荡漾。
森森也拖家带口奔赴三千里回来,看望她生病的父亲。
抵达的那天,我们一起吃晚饭,给他们收拾出干净的床铺,第二天一早叫车送他们回去。一周后,他们过来赶飞机,又一起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在家里做了简单的食物,吃完后出发去机场。
一切好像如常,看不出永别的模样。就在他们回去的第二天,她说,父亲去了。
世事难料。想起去年此时,我们还一起游览本地小景。他是一个看起来健康而开朗的中年男子,没有衰老和病变的迹象。
闺蜜很少写什么,看到她用新的名字在网络上贴出自己的纪念,表面平静,却字字泣泪。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儿。”这句话说起来轻渺,事实上,当真正用上时,往往是经历过沉重之后才得出的顿悟。但愿这样的顿悟,再少一点吧。生活不缺苦痛。
自古逢秋悲寂寥。
幸好刘禹锡高歌一曲,为秋天正名。
“宋玉悲秋我爱秋,清秋行乐胜春游。”清秋冷寂,更加需要一些额外的暖意。
又一日,久未见面的书女说,趁着这周末有空,我去看看你吧。
她独自驾车而来,左手橙子右手柚子。
想起上次她来,是一个夏天。我接到她,只见她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抱着两个西瓜。
相距不算太远,不过也不近,隔着几个小城市,几百里的距离。
有时候想,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学着同自己独处。有一些时刻,总是需要自己去抵抗的。她的先生远去中东,异国恋总是要辛苦一些的。但她说,没关系。她像色彩明艳的花,泼泼洒洒,极有活力。
从九月到十一月,都是这两句话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收到一份意外的惊喜,来自十年没有见面的高中同学。
她说,万水千山路远迷,相逢终有期。
亲手缝制的物件,有手作的温度,带着江南的光阴,一针一线织成的心意,是美好而奢侈的馈赠。
水洗野木棉,素净的手织土布,凛冽的花朵,柔软的小人儿,都是安静的模样,恰似她的温柔。
至今仍记学生时代的她,美而清冷,像不染尘埃的白鸟,翩翩,令人微微仰望。
这样的女子,不会湮没于红尘中,不会泯然众人矣。如今她在江南故乡定居。相夫教子之外,把满心巧思融入到生活与布料之中,多了几分沉静与淡然。
有多少年没有说起过“那些花儿”,总觉得像是青春年月里的一枚注脚。好多年过去了,她们并没有走失。
去年春天,我曾写过,想要这美丽,写信寄给你。那时繁花烂漫,春光正明媚。
那个“你”,并非特指。只是想把春天写下来。
在粗粝的生活中,总有片刻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记下来,偶尔回味一下。
收到朋友手写的信件,也是这个冬天来临前的意外温暖。
写在纸上的话语,不会像水面上的波纹,转瞬即逝。
在通讯快捷的今天,根本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收到过一张明信片或者是更加稀少的手写信。
只记得上一回是米苏寄来一枚树叶。
海南的菩提树叶,可以当做书签来用,脉络精细清晰,如一件小心翼翼的艺术品。
收在信封里,始终没舍得用。
一片叶子可以翻山越岭,这种漫不经心而隆重的浪漫,是很独特的情谊。
秋天不是一座巨大荒芜的花园。秋天里有无数秘密和灿亮。
就像生活,本来就有光。
总是要过得尽兴一些。
“这一生总该结交几个亚麻餐巾般的朋友,朴素体贴,老了以后一起喝茶逛街时可以说:我们的友谊也旧得很好看。”
一个朋友很喜欢陶立夏写过的这句话。
老友如光,亚麻旧了更有质感和味道。愿大家都能“旧得很好看”。
图文/木瓜小雅
2018.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