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表侄女给我拜年，一如既往地给我汇报着这一年辛苦打拼的成果，继前年买了一辆车便于送货，去年在北三环附近买了一套房，今年虽生意难做，能干的她还是赚到了钱，非要请我吃圣诞大餐，好好嗨皮嗨皮。每当新年前问候我，懂事的表侄女最后总要说这样一番话：姑啊，还是要感谢您把我领出了老家。
屈指一算，从表侄女16岁中学毕业被我从汝阳山村带到郑州，时间已经过去14年了，当年来帮我送儿子上下幼儿园的小姑娘，现在已然成了独立能干的都市大龄女。
每每听到表哥表嫂又在发愁她还不嫁人时，我从最初的帮腔规劝到现在的理解释然，虽然嘴里也说着让她工作生活两不误的话，但心里却是想着任由她慢慢发展。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山村小姑娘，初来郑州还时不时因为读书时早恋的男朋友分手而向我倾诉难过和困惑。如今她把命运的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多时间忙碌和关心的是营销业绩以及学习提高自己。越来越优秀的她，应该有越来越快地收获感情幸福的可能。
表侄女历经曲折打拼到今天，我很欣慰。 每次听了她的报喜，我都会想起小娅。
小娅是另外一个和表侄女性格脾气截然不同的小姑娘，和我家非亲非故，是我生了儿子后找来带孩子的第一个小姑娘。
我休完半年产假上班后，孩子的爷爷奶奶从南阳托亲戚朋友辗转从西峡大山沟里找来了她。她被领到南阳时，婆婆看她年幼瘦弱，不放心也跟着她一起来到郑州，我每天上班之后，孩子就交給一老一少看护。
小娅那时候也就17.8岁的年纪，身体单薄，面孔瘦削，清秀得有些苍白，齐刘海的长发遮住额头，眼睛很大，不爱说话但总是咧着嘴笑，山里孩子腼腆内向，初进家门时她拘谨得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眉垂首地站在门口不敢迈步，一见之下惹人怜爱。
小娅安分又善良，打心眼里喜欢我儿子，说让她来抱孩子，她白天就恨不得把我儿子一直抱着，有时候我婆婆说让她把孩子放在童车里玩耍，一转脸看见她又把孩子抱了出来，孩子有时候把她的长发抓散劈头盖脸的，她也不急，依旧一副嘻嘻傻乐的样子。
我儿子小时候是个结实胖乎的娃娃，她每次抱孩子下楼晒太阳玩耍，我和孩子的奶奶都不放心，她孱弱的细小身躯抱着我胖乎乎的儿子，就像一根小树枝上趴着一头小肥熊，都是我把儿子扛下六楼，再交给她抱着。
我干的活是外勤，多蒙单位领导关怀，孩子三岁前没怎么坐过班，单位没事就回家，每天我和孩子爸爸都尽量早些下班回来，把在楼下玩了半晌的孩子抱上楼来。即便这样，邻居婆婆们见了我，都要说：哎呀，你们咋放心让那么瘦的小姑娘抱着你家胖小子啊，走着路呼闪呼闪的，我们看着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抱不住把孩子摔地上了。
原来小娅在楼下也不舍得让孩子在地上学步，总是一刻也不离身的抱着他，孩子急着下地或和别的小孩子玩，就在她怀里挣，她颤颤巍巍地几乎抱不住他，听了婆婆们的诉说，再下楼去时我婆婆便也跟着她们，俩人一起带孩子。
小娅在我家，和善的婆婆和我都把她也当个孩子关照，很亲切地叫她“娅”、“娅”。有一天忘了因为什么事，我吵了她几句，话说的可能重了些，她站在门角落处不声不响地抹眼泪，那时我儿子已经快一岁了，会摇摇摆摆地走路了，但还不会说话，看见我吵小娅，就蹒跚着挪步到小娅身边，指着我又指着她呀呀大叫，听起来好像在叫小娅的名字，又好像学着我的样子吵人，正抹眼泪的小姑娘“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的火气也一下子烟消云散，被儿子和她的样子给逗了乐。
大家都笑了，儿子可能也感觉到家里气氛改变，开心地手舞足蹈，继续呀呀呀地大喊大叫。从此便时不时地听见他呀呀呀地对小娅“颐指气使”，小娅听见儿子叫，不管正在干什么，不管是在屋子的哪里忙活，都喜眉笑眼地一溜小跑着迅速出现在儿子身边。
夏天的时候，小娅家里来信提到奶奶有病了，小娅很孝顺，跟我说想回家看看奶奶，我叮嘱她路上要小心，她先坐车到了南阳，我让她拐到公公家里，交代公公找个熟人或者顺路车把她再送到西峡山里她家。我电话打回去，公公说小娅并没有到家里来，而是心急回家，在南阳车站下车后用公用电话给我公公说了一下，直接买到西峡的客车票自己回去了。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无法及时联系她， 我一直担心直到她从家里又来到郑州。
十来天后，小娅回来了。她说家里人和村上邻居们见了都说她又吃胖了，臉色也红润了。郑州的水还真是好，养人。
我问她奶奶身体好些没，她说并无大事，就是想她，还有媒人去家里提亲了，她不愿意。我有点吃惊，说你还不到二十呢。她说，在她们村上都算大的了，和她相仿年纪的有的都做妈妈了。
接下来小娅又说了一件更让我吃惊的事，当时真把我吓得不轻，所以至今还难忘记。
她说，嫂子，这次回去我差点就回不来见你们了。我问咋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回她家要过一条河，河上没桥，平时村人都是挽起裤腿趟河过，这次回家她也趟河过，可谁知道前些天刚刚下过大雨，河水水位涨的很高，等她走到河中间的时候，水流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在不停地下陷，不敢迈步，正站在水里惊恐万分时，正好看见不远处河岸上来了一辆拖拉机，她大声地喊叫求救，被车上人发现搭救出来。把她背出河流的村民说，前几天河水更大，这两天还消退了些，他们是准备来淘河沙的，如若不是遇见，小娅会被河水冲卷走的。
我听得后背发凉，心中暗说万幸，口里吵她不听我的话，自己一个人从南阳车站转车回家，小娅笑着说，嫂子，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你咋说我我都不哭了，因为我知道你说我是为我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娅家里来信说她奶奶病重，小娅很是惦念，我就结了小娅的工资，多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回去时候给家里花。小娅回去不久写信来说奶奶去世了，家里要她嫁人，不能再到郑州帮我照顾孩子了。我接信怅然，感觉就像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身边。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小娅。有时收拾书架，翻开影集，看见儿子小时候我给他照的很多照片，却只有一张小娅的，还不是很清晰，她抱着我儿子，模模糊糊的面庞笑得很甜很开心。算起来，如今她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早该当了妈妈了吧！愿小娅幸福平安。
配图：野地美树子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