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周母上。）
周母 （引子） 暮景喜安康，两鬓星霜。
（白氏上。）
白氏 （引子） 晨昏甘旨勤供养，侍奉姑嫜。
（周子上。）
周子 （引子） 萤窗日夜苦钻研，黄卷青箱。
白氏 （白） 婆婆。
周子 （白） 婆婆，母亲。
周母 （白） 罢了。老身赵氏，乃周遇吉之母。我儿职居山西总兵，镇守岱州一带等处，家眷侨居在宁武关。老身年登耄耋，喜得媳妇贤孝，善调中馈。孙儿攻读书史，娱我暮年。只是吾儿，两月未回，使我时刻挂念。
白氏 （白） 启婆婆：闻得流贼围困岱州，相公在城日夜守御，怎得闲暇回来？
周母 （白） 你一向为何再不提起？
白氏 （白） 唯恐惊了婆婆，所以不曾提起。
周母 （白） 就该着人前去打听消息才好。
周子 （白） 孙儿昨日已差人问候爹爹，早晚必有回音了。
（周遇吉、马童同上。）
周遇吉
（马童接枪、马，下。家将上。）
家将 （白） 老爷回来了。
周遇吉 （白） 回来了。我来问你，太夫人在哪里？
家院 （白） 太夫人与夫人、公子正在二堂闲话。
周遇吉 （白） 说我回来，速备酒宴伺候。
家将（白）是。
（家将下。周遇吉进门。）
周遇吉 （白） 参见母亲！
周母 （白） 我儿回来了。我正在此想你。
周遇吉 （白） 母亲请上，孩儿大礼参拜！
周母 （白） 罢了。
周遇吉 （白） 久离膝下，定省有亏，负罪靡涯。
周母 （白） 勤劳王事，分所当然，我岂罪汝？
白氏 （白） 相公。
周遇吉 （白） 夫人。
周子 （白） 爹爹！
周遇吉 （白） 我儿免礼。
白氏 （白） 相公，闻听流贼围困岱州，今日怎得闲暇回来？
周遇吉 （白） 我正为贼兵猖獗，特地回来作个……
白氏 （白） 作个什么？
周遇吉 （白） 咳！妇人家问他作甚！
白氏 （白） 是。
（家将上。）
家院 （白） 启爷：宴齐。
周遇吉 （白） 啊母亲，孩儿特治一樽，与母亲介寿。
周母 （白） 生受你。
周遇吉 （白）看酒！
（白） 唉，我好恨！
白氏 （白） 相公恨什么？
周遇吉 （白） 夫人，恨我幼时吓！
周遇吉 （白） 孩儿只为远在任所，不能常依膝下，故而如此。
周母 （白） 就是远在任所，也不过一、二日程途耳——
周遇吉 （白） 孩儿无有甚么心事，母亲开怀畅饮。
白氏 （白） 我儿奉敬婆婆一杯。
周子（白）孙儿奉敬婆婆。
周母 （白） 生受你。
（看杯，看白氏，看周遇吉）
（白）儿啊，我晓得了。
周遇吉 （白） 母亲知道什么来？
周母 （白） 你因流贼围困岱州，恐战死沙场，无人侍奉于我，可是么？
周遇吉 （白） 哎呀！孩儿心事，既被母亲猜破，怎敢隐瞒？可恨流贼统领强兵直压城下，岱州城中兵少粮尽，孩儿与他连战数阵，不能退敌。今岱州已破，只得退守宁武关。怎奈贼兵接踵而来，我想此关，前无救援，后难退步，旦夕必破。为此特地回来见母一面，孩儿纵然战死沙场，也是分所当然！只是不能保护母亲，故而寸心如割。
周母（白）我知你必为此事，你如今待要怎样？
周遇吉（白）孩儿欲命家将保护母亲，逃往他州外郡暂避一时，免得受此惊恐。
周母 （白） 我儿此言差矣。我闻昔日王陵之母，尚然能成子之名——
白氏（白） 母亲还是远避好。
周母 （白） 你叫我避到哪里去？
（白） 儿啊，想你父不幸早亡，喜汝名登武科，今逢国难尽忠，为娘的呵！
（白） 儿吓！
周遇吉 （白） 母亲！
周母
（家将上。）
家将 （白） 启爷：贼兵围困关前了！
周遇吉 （白） 闪开了！
（周遇吉一望两望）
周遇吉 （白） 哎呀母亲！贼兵围困关前，孩儿怎肯撇下母亲前去？也罢！待我自刎了罢！
周母 （白） 唗！你若战死沙场，则名垂青史；你若死在家中，人必道你：眷恋妻拏，岂不遗臭万年？
周遇吉 （白） 母亲训谕极是。
周母 （白） 儿吓！我把古人比与你听：东晋时，有个苏峻跋扈，提兵犯阙。大夫卞昆仗剑与苏峻战于阙下而死。他有一子，亦随父而亡。家中妻子亦伏剑而亡。其母年过九十，拍案大笑曰：吾门幸哉呀幸哉！父死为忠，子死为孝，妻死为节，母死为义。忠孝节义，出于一门，至今巍巍庙像赫赫丹书千秋万载永垂不朽。我们今日，也效学他家，岂不美哉？
周遇吉 （白） 母亲说得是。
周母 （白） 家将过来。我家遭此大难，合门尽节，你们各自逃生去吧！
家将 （白） 啊呀太夫人哪，小人自幼蒙太夫人豢养，恩同骨肉，如今合家遭难，怎能抛撇而去？情愿与太夫人死在一处！
周母 （白） 好，难得我家有此义仆，胜似卞门一筹也！家将，与我赶他出去。
家将 （白） 这——老爷请出去吧。
周遇吉 （白） 孩儿谨遵慈命，就此拜别！
周遇吉 （白） 母亲不可如此，孩儿前去就是！
周母（白）但凭于你。
周遇吉（白）谨遵堂上慈亲命——带马！
（马童牵马扛枪上）
周遇吉（白）捐尽余生答圣明！
白氏 （白） 相公。
周遇吉（白） 夫人！
周子 （白） 爹爹！
周遇吉 （白） 我儿！
（周遇吉拔剑）
周遇吉 （白） 好生侍奉婆婆去吧！
（周遇吉下。）
白氏 （白） 看相公已去，妾当早为自尽便了。
（白氏自刎，下。）
周子 （哭） 母亲！
（周子撞死，下。）
家将（白） 启太夫人，少夫人自刎，小官人触阶而亡了！
周母 （白） 好，难得我家有如此节妇贤孙！家将，前后门封锁，与我四面放火。
（家将持火把烧场，自刎下。周母跳火，下。）
（仙童、土地同上，迎周母、白氏、周子、家院同下。）
【第二场】
（周遇吉、马童同上。）
周遇吉
马童（白）启爷，贼兵离此不远，请爷上马！
周遇吉（白） 带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