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发现了这本书。在众多以浓艳的色彩作封面、响亮的语句作书名的摄影类书籍当中,它的平静温和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书的开篇,是本书作者星野道夫写给希什马廖夫村村长的一封信,那时二十岁的他想到阿拉斯加旅行。第二年夏天,星野道夫踏上旅程,从此结下与阿拉斯加的不解之缘,此后的二十多年里,他追寻着北美驯鹿的迁徙,追寻着人与自然的联系,追寻着渡鸦的传说。他的镜头下,有辽阔的高山河流,壮美的日出日落,形态各异的驯鹿、灰熊、地松鼠,还有眼神深邃的爱斯基摩人。
看电影《夜孔雀》时,对影片中出现的成都有一丝惊讶——与我平日里看到的不太一样,然后才发觉,导演在镜头里倾诉了太多对于成都的深情,才使得这份美感如此别致动人。在《永恒的时光之旅》中,我常常感受到星野想要表达的对阿拉斯加的情感。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他都满怀爱和尊敬,以至于每一张照片都生动得满载着灵魂的光辉。星野写道:“这种无法通过言语解释的力量,总是让我想全力以赴。”
星野在原始森林中寻找图腾柱时有一段小插曲很有意思。他发现“一根用来葬人的图腾柱”上面“竟然还长出一棵大树,树根贯穿图腾柱深入地面”,随后他联系海达族人的习俗“将图腾柱的顶端挖空,将死去的族人葬在里面”,推测是鱼鳞云杉的种子偶然掉落在图腾柱里吸收人的养分而长成了大树,从而又支撑着图腾柱屹立不倒。
更有意思的是,天下霸唱的《鬼吹灯》里也有类似的描述:胡八一前往献王墓的路上发现一株老榕树,老榕树作为陪陵安葬着一位大祭司,除此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动物也丧命于此,全都成为了老榕树赖以生存的养分。
星野常常提及时间的流逝。阿拉斯加这片净土,总能让他产生置身于远古时代的错觉,北美驯鹿年复一年的迁徙,与数万年前别无二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与一千年前,不,是与一万年前一模一样的世界。”“无数次的相遇离别,都徒留无限感慨。每当细数这样的经历,仿佛更能体悟如蜉蝣般短暂的人生。”关于生死,他也写下了许多思考和探讨,包括“波涛不惊的死亡”,回想起逝世的运输机驾驶员时,他写:“罗杰热爱这片土地,也将自己的生命奉献于此。我们都是爱上某个风景,怀抱着独特的心情,有时必须赌上自己的人生才能完成梦想的人。”这话精准得仿佛来自未来的先知——1996年,星野在拍摄棕熊时遭到棕熊攻击,不幸罹难,年仅43岁。书中,他好几次心有余悸地写下危险的时刻,大多数与熊有关,甚至在最后的日记里他还记录了一头熊的出现。
他有时会提及二十一世纪,有期盼,有怅惘;有时他会标注出时间,简单的几个数字一下子就会把我从他的极北世界中拉回现实,不舍又痛心地感叹:他的生命只剩最后三年了。
附录中,亲友提起他的死亡时,字里行间哀而不伤,饱含对星野的爱与怀念。最后的年谱里,他二十岁独自远赴阿拉斯加追寻梦想时稍显稚嫩的脸庞在四十岁时已经饱经沧桑,眼神却是从未改变的坚定而柔和。他为人与自然的艺术理想而奉献了生命,可以说是虽九死其犹未悔,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丝遗憾呢?毕竟他还一直惦记着渡鸦传说啊。
年谱翻到1996年,我以为会就此停留,没想到还在继续。1997年至2012年的部分,是星野的摄影作品出版、展览情况。他的生命终止于1996年,然而二十年过去了,他的作品仍然携着他的灵魂,继续讲述着他独一无二的生命。
图片原作者为日本生态摄影师星野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