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六,这个村里无人不知的庄稼好把式,同时又是出名的酗酒打老婆孩子的人,正在抱着奄奄一息的老伴儿,不停地呜咽。
“老伴儿,你坚持住,我已经给儿子打电话了,很快就会送你去医院的。医生给你输点液,肯定就好了。你不是总让我带你去医院输液吗?你放心,我马上带你去。”
老伴儿没有力气答应,沉重的喘着粗气。
“一会儿子来了,肯定会骂我,不过我不会还嘴,只要你到医院了就能被救回来!”
孙少六就这样没完没了嘟哝着,只求能稍微减轻一下他沉重的心情。嘴上的话不减,但他脑子更乱,悲伤突然向他袭来,完全出乎他意料。他本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在刚才他心满意足的喝完酒回来,想和老伴儿说说话,尽管每次老伴儿都很快把他惹恼,他不得不挥舞拳头教训一下她。
不过这次他进屋就看到老伴儿在地上躺着,眼睛无精打采的睁了睁又闭上了。往日,她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痛苦和顺从,可现在她的眼神呆滞而没有表情,孙少六的悲伤和恐惧就是从这双眼睛开始的。吓呆的孙少六赶忙给儿子打了电话,然后抱着老伴儿,期盼她的眼神能够变回来。
“你呀,你要是能够听我的话,我怎么会打你呢,难道我生性就是心狠手辣吗,其实我很疼你呢。”
“我们生的这两个儿子才是白眼狼,长大了全都跑了,只有你还陪着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不要丢下我。”
说到这里,孙少六又呜咽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老伴儿不再喘粗气了,他犹豫起来,害怕起来,终究想探个明白,他将手探到老伴儿的鼻子处。
“这么说她死了!”
孙少六心里五味杂陈,他哭了起来,不止悲伤,还懊恼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和老伴儿好好过日子,让她享享福,怎么她就死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但这四十年好像在醉梦中一般过去了。酗酒,打老婆,孩子,尽管他收拾庄稼是好手,但好像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而且生活故意气他似的,他刚认识到想好好疼爱老伴儿,对不起老伴儿的时候,人却死了。
“如果能再活一次就好了!”
孙少六想到他刚迎娶老伴儿的时候,她是一个年轻、快活的姑娘,父母把她嫁给他,贪图他庄稼活做的好,至少不会挨饿。但不幸的是,婚礼后他烂醉如泥,好像一直醉到现在,此刻他才清醒一般。他记得喝酒,不顺心就打老伴儿,然后打孩子,孩子长大跑了,他就接着打老伴儿,此外就记不起什么了,四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再活一次就好了,我不会再打她了,像别的夫妻一样,牵着手赶赶集……”孙少六甚至想象着他和老伴儿手挽手赶集的画面,内心柔软起来。
外面噪杂起来,孙少六的大儿子大步进来,一把将他拽到一边,抱起母亲走了,孙少六愤愤的想,
“真是一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