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住东北黑龙江。
“冷得冒烟”,是邻人们贫瘠的语言里对冬天最形象的描述——这“冒烟”,不是烟囱里冒出的热气腾腾的烟,而是暴风雪中,狂风翻卷雪雾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烟”。
在铺天盖地刺眼的白中,没有什么比春联、灯笼、山里红更讨喜的了。它们天生一副红彤彤的笑模样,自带“年画娃娃”属性,就连红楼梦中都浓墨重彩地描绘过“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之美。
和春联、红灯笼相比,我更喜欢山里红——前两者是抚慰精神层面的,太虚;山里红这种果子酸酸甜甜,告慰的可是五脏六腑,实在!
如果你不明白“山里红”到底是啥,说“山楂”一定知道了吧?没错,就是山楂,东北土话形象地叫它“山里红”。
冬天里的各种水果,包括鸡鸭鱼肉,在东北都冻得硬邦邦的,都是可以行凶的“武器”。比如山里红,就冻得晶晶亮透心凉,赛似一颗颗小钢珠。
吃时,先浸在凉水里慢慢融化,几小时后冷气由内而外扩散,水盆凝结了一层冰坨;此时,把冰坨小心敲碎,里面的果子软软的,入口极为清凉舒畅。
我家最奢侈的吃法,是拿山楂蘸冰糖葫芦——说起来,东北的糖葫芦,最常见的基本配置也大抵如此了。
先批竹篾,头部削尖,用来串糖葫芦;再将山楂洗净,讲究的人家去核后将果子横着穿,不讲究的也无所谓;因为真正考验人的并不在于此。
熬糖浆,这是一份技术活。糖与水的比例大约在2:1,多了少了、火轻火重,直接影响到糖葫芦的成败,端的看大厨技艺如何了。
待到锅内的浆汁变得清亮粘稠,咕嘟咕嘟沸如“鱼眼”,大厨拿起一串山楂串,眼疾手快地蹿进糖浆里打一个滚,热气腾腾中,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已经稳稳趴在案板上了——那案板,早已刷了薄油,或者浇了一层细细的冰面。
接下来,拿到户外这个天然大冰箱中,只消几分钟,酸酸甜甜嘎嘣脆的冰糖葫芦便大功告成……
及至大学毕业后到了江苏,“南派糖葫芦”的出现,打破了我记忆中对冰糖葫芦的朴素的认知。
黄的橘子、红的草莓、圣女果、紫的提子、白的香蕉、绿的猕猴桃……花花绿绿、五色晶莹,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间,只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夸那贾府的鹌鹑蛋:“这里的鸡儿也长得俊,下的蛋也小巧”……
这还不算精巧。有人会说:“这些水果糖葫芦北方都有……”那么,同样的老牌山楂冰糖葫芦,你一口咬下去试试?咦,怎么糯糯的、沙沙的、甜蜜蜜的?
因为,山楂果子里面被能工巧匠打了洞,塞入了白糯米、红豆沙……这份心思,啧啧!
江南水乡有一种特产:荸荠,“水八仙”之一。长于江南的河道,是一种水生植物的球茎,皮色紫黑,肉质洁白,清甜多汁,既可以当水果,又可以入菜。一到冬至收获季,江南城乡大大小小的菜市场上,总少不了它堆积如山的身影。
在“创意者”手中,荸荠切块,一样可以串起来做成冰糖葫芦——这可是江南水乡的“独一份”哦!
春天的樱桃、草莓、桑葚,夏天的水蜜桃、李子、杨梅,秋天的莲子、菱角,冬天的青枣、冬枣……江南水果,四时入馔。
做冰糖葫芦的小贩,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份天时地利……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