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黄金城

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你不要找寻,也不必难过,相聚只为分离歌唱。秋霜染红叶,冬雪盖腊梅,再见已非昨日模样!”

骆辉坐在开放式咖啡馆的门口,安静地聆听着对面舞台上流浪艺人的演唱,艺人的头发呈现自然的微卷,很少有男人留这样的披肩长发,让他浓厚的文艺气息中又多了一份不羁于世俗的洒脱。

这是黄金城在旅游旺季每个午后都会呈现的表演。

歌声婉转,音色清亮,只是骆辉以前从未听过这首歌。其实不仅这首,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半个小时,咖啡也快冷却,艺人陆陆续续唱了统共五首歌,都是在别的地方或者音乐频道从未听过的,也许是自己写的吧,虽然曲调一般,但是内容却很丰富。

骆辉最喜欢的是第一首《蒲公英》:“我不能停留在这里,我只能随风去浪迹,随云朵飘升,随雨滴落下,随夕阳远去!”他觉得作词人应该是一位女性,所以歌词才如此感性。

很多人都和他一样,在黄金城的午后如果不是在旅店休憩,就是坐在各个咖啡厅、茶馆或者白天也营业的酒吧,点上一杯特调的饮品,饮品一定要用黄金城当地土坯烧制的容器装着,听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出名的歌手自弹自唱就过完了一个午后。

01.

黄金城位于城市和沙漠的交界,整体统一的黄色建筑与灿烂的阳光交相辉印,色彩呈现如同未经提炼的黄金,因此而得名。

除了沙尘暴肆虐的四五月份,就数暑期旅游的人最多。

“小姐,现在是旺季,有独立卫浴的房间肯定要贵上去一些,你选公共卫浴的不就便宜了嘛!”还没走进黄金旅店的大门,骆辉就听到老板娘那略带沙哑的大嗓门,独特又兼具穿透力。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你再磨蹭一会儿,再有人来连这间房都没了,你就只能去街尾那家小旅馆碰碰运气了!”老板娘看到走进来的骆辉,立刻斜身倚靠到了柜台的另一边,仰起脸挑着眉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哟,帅哥回来了!”

骆辉其实并不习惯别人这样叫自己,不过总比冷眼相对的好,就像他第一次住进黄金旅店的时候,老板娘也和现在差不多的模样,只是头发短上一些,那几年流行民国风的大波浪而且还要选几缕头发挑染成夸张的颜色,看见骆辉走进来办理住店,她足足盯着骆辉的脸看了有十来秒钟,弄得骆辉都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吗?”

“没什么,看到帅哥,多看两眼!”老板娘四五十岁的年纪,说话总是这么直接而且带着一股子浓郁的风情,让骆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

骆辉是初中的化学老师,平常接触的都是半大点的孩子,虽然任性顽皮,但终归年龄使然,不会说什么太出格的话,思想也比较单纯,这是他选择当老师的原因。

“那就公共卫浴的那间吧,总共五个晚上!”

骆辉这才注意到站在前台的女孩,女孩背着一个藏青色旅行包,戴着一顶鸭舌帽,浓密且卷翘的睫毛让她的侧脸生动而俏丽。骆辉很少看到孤身一个人来黄金城的女性,尽管现在的世道不是以往那些年了,这种边境靠近沙漠的地方治安很差,但即便如此孤身来到这里的女孩仍然不多见。

女孩注意到骆辉正盯着自己,也转头看向骆辉,完全不施粉黛的脸,可能因为夏季的燥热而泛着潮红,两鬓发丝和额头还有尚未擦干的汗珠坠着,像初雨后的百合花,只一眼,骆辉的脸就红了起来。

“哎哟,我们帅哥脸皮子真薄,被漂亮小姑娘看一眼就脸红啦!”老板娘马上调侃起骆辉,骆辉顿时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自小就是这样。

女孩听到这话也跟着莞尔一笑,才算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对了,老板娘,我叫莉娜,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黄金城的事情,你有没有空给我介绍介绍?”

“这就一个黄土坯的老城,最高的房子就是你现在住的我家这个黄金旅店了,这里什么店都是这种名字,生怕人家不知道它开在黄金城似的,还能有啥可介绍的?你可以到网上找找,我可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来,旅游指南上面肯定比我知道的还多,再不行,你和这个帅哥结个伴,这是他第五次来黄金城旅游了吧。指甲盖大点的地方,哪个角落他没去过,比我还门清!”说完老板娘不再搭理二人,坐下看起了手机。

02.

莉娜主动加了骆辉的微信,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他可从来没有过被一个漂亮女孩要联络方式的经历,虽然知道对方的意图只是为了找个向导这么简单。

“你是来旅游的吗?”

莉娜摇头,“不是的,我明年就要大四了,你知道大四都要毕业答辩,我是学习旅游专业的,我给答辩选的课题是民俗相关,然后我在网上就看到了黄金城的介绍,虽然这里出名但又不是那么有名,所以我就想选择黄金城作为我的课题啦!”

“那你倒是很用功,我当年到了大四下半学期才开始准备这些呢!”

莉娜抿嘴一笑,“还好吧!”

“不过你才来五天,时间怎么够呢?”

“再久我就请不到假了!”见骆辉的脸上出现了疑问的表情,她马上解释道,“我找了一份暑期的兼职在做,太久的话请假不方便!”

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只约定了晚上一起去逛地下河夜市,作为他们的第一站。

“已经八点了,我们还不出发吗吗?”莉娜的微信发了过来。

尽管骆辉已经和她解释过了地下河夜市开张的时间虽是八点,但是越晚才越有好的玩意会被摆出来,最好十点以后再去,那个时候游客还少上一些,走路也不会太拥挤,毕竟这个夜市可实在不够宽敞。

地下河夜市是黄金城最大的亮点,黄金城的东侧是城镇,西侧是沙漠,在这种接壤的地方却有着一条神奇的地下河。黄金城的主街道位于地下河之上,白天游客如织品尝着各种美食观赏城内风光,夜晚则可以逛逛地下河两边摆摊的夜市,采买一些特色的纪念品。

“老板娘,路上我常听人说,“黄金城里无黄金”,这个说法是真的吗?”骆辉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这个问题请教过老板娘。

“一半吧,好多年前,那个时候的地下河夜市,确实是有宝贝在卖的,夜市的规矩就是不准问东西的来路,后来吧,稀罕玩意也少了,就开始多了很多靠夜市当生计的小摊贩,变成了现在这样什么都卖。总有贪心的人啊,正经店铺子不去,去逛夜市淘宝想要发家致富,上当的人多了以后啊,政府就开始辟谣传播这句话,其实是为了提醒来往的游客,警醒着点,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总是少有的,淘金淘金,别把自己给淘进去了!”

03.

刚到九点架不住莉娜多次的催促,骆辉只能换上鞋子出门了。

果然是个小姑娘,走路都是蹦蹦跶跶的,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我以前只逛过那种小吃摊的夜市,还从来没来过这种呢!”

夜市分布在黄金城地下河两侧,侧面看起来就是一个幽长的桥洞,留给两侧游客的位置总不过一米五左右,两三个人并行就要当心了,不过还好这里的河水不深,流速也不湍急,只是可能因为被上面的街道覆盖着,夜市的灯光又不足以照亮河道,河水看起来如同浣洗了墨汁一般漆黑。

“快来看啊,我发现了什么!”莉娜蹲在一个书摊前面,兴奋地举着一本发黄而且有点脱页的旧书,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我特别记得这本连环画,小的时候在我外婆房间见过,那个时候我还不识字呢,就喜欢看这种配图多的书,其实也看不太懂,就是很喜欢,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

骆辉本想说,也许你去网上仔细找找也能寻到,但是他终归还是没能说出这种扫兴的话。

而相同的场景在接下来这一路上不断发生着,对于头一次来逛地下河夜市的莉娜来说,这里处处都透着新奇和惊喜。

书摊旁边是一个绒花摊,绒花材质很寻常,却做成了各种动物的形状,生动可爱,莉娜观赏了好一会儿才肯离开。

再往前是一个羊绒披肩的摊位,披肩的颜色素雅,花样丰富,骆辉对于女生的这种配饰并不了解,只是上手一模,觉得好像在抚摸小羊羔一般柔软。

“骆老师,你可以买一条给女朋友啊!”自从知道骆辉是初中的化学老师以后,莉娜就一直这么称呼他。

“我还没有女朋友,我是想看看要不要买了送给我妈和大姨的!”

摊主看到生意上门,立刻凑上前搭话,“您放心,我们这些都是采购的正宗羊绒纱线,然后经由城里的阿嬷们手工勾编的,没有重复的图样,绝对不是那些批发过来糊弄游客的!”

骆辉又再次看了看手里的披肩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骆老师,喜欢你就买嘛!”

“我倒是觉得不错,可是我怕我妈她们不喜欢,我的眼光不好,要是不喜欢,她们肯定要念叨很久!”

莉娜眨巴了一下眼睛,马上明白了骆辉的担心,“那倒也是,年纪大的人就是这样!”

犹豫再三,骆辉最终放下了围巾,打算看看再说吧。

04.

接着往前走是一个陶瓷器皿的摊位,莉娜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蹲在摊位面前挨个欣赏了起来。

瓷器或是成套或是单个,有的是装饰用品,有的则是生活常用的器具,颜色多彩,纹饰图案精美,比起普通人可能难以辨别的羊绒制品来说,这东西的价值显然直观多了。

骆辉跟随着莉娜也停下脚步观赏了起来,他看到一个白底梨花的小茶杯,拿到了手里,杯身极薄,在小灯的照射下,轻易地就可以看到骆辉的手指,梨花许许如生,让人恍然以为闻到了那股幽香。

“这个多少钱,老板?”骆辉开口询问。

“五十一个,你可以真有眼光!这个釉质极薄,烧制的时候很容易裂开,要做成一个可不容易,只有手艺极好的师傅才能完成。”

“这个杯子真好看,骆老师,你要买吗?”莉娜也走过来瞧瞧骆辉挑中了什么宝贝,“咦,这个杯子下面写着一个“茉”字,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的名字!”

骆辉将杯子反过来,杯底果然写着一个“茉”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没想到骆老师也喜欢这些东西!”莉娜以为骆辉又在纠结是否要买。

“不是我喜欢,是我表哥喜欢。他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他们学校的手工社,最出名的就是做各种瓷器,他们还申请了经费采购了专门用来烧制的电窑炉,听表哥说,好的作品会代表学校送给前来视察的领导,表哥很喜欢这些东西,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送给他!”说到这里骆辉的眼帘也随之垂了下来。

“为什么?”莉娜不明所以。

“他已经失踪了整整七年了!”

骆辉来黄金城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为了旅游,更多的是为了寻找表哥。

表哥比骆辉大了四岁,失踪的那一年刚刚研究生毕业,他从来都是亲戚邻里口中的高材生、懂事的孩子,人生也马上要开始新的篇章,只是一场家宴不欢而散以后,表哥离开了家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大姨很快报了警,不过这么几年来仍然一无所获。

“那你是怎么肯定他一定在黄金城呢?或者说一句不好听的,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呢?”

“我知道他肯定还活着,因为从五年前开始每年的四五月份都会有一笔钱汇给我大姨,钱的数额虽然不大,但是除了表哥,谁还会给我大姨汇钱呢,而且汇钱的地址天南海北都有,如果不是怕我们找到他,何必要这样遮掩呢!”

莉娜听完点点头,“听起来是的!”

05.

“不过你怎么肯定你表哥就在黄金城呢?”

这个问题骆辉在心里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不过更想知道这个答案并不是自己。

“你去过这么几次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换别的地方找找吧,那种西北沙漠,听说一年到头都洗不了几次澡的,吃的尽是一些硬邦邦的烙饼之类的东西,你表哥怎么可能住得惯呢!”妈妈不止一次说过骆辉,希望他再去别处找找,骆辉不是不想去,而是实在没有方向。

“其实我也不肯定我哥到底在哪里,我和他虽然一起长大,但他比我大了四岁,很多事情已经不会再同我说了,我只记得初中毕业那年,我哥是大一,我爸在黄金城旁边的省城一个工地工作,正赶上暑假,我就和我哥一起去来那个省城去找我爸玩,中间有一次我爸带我和我哥来黄金城旅游了两天,走的时候,我哥好像很喜欢这里,他说了一句,以后要是可以的话,他想在黄金城生活!”

那个时候的骆辉并不明白,黄金城有什么吸引表哥留下的。西侧是沙漠,昼夜温差大,白天热得人口干舌燥的,晚上又得裹了大衣出门,而且无时无刻身上的衣兜内、头发上、鞋子里总能攒起一小堆黄沙,最糟糕的是到了四五月份,漫天的沙尘暴,连出门都是不能的。

黄金城在历史上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原本它只是作为往来商旅的休息驿站而存在,这里除了一些酒水补给,简单而干燥便于保存的食物,再或者是就是即食的面条饭菜,很少会有人专门为了这个小城而停留下来。

现在的黄金城与过往的区别并不大,虽然成为了旅游城市,但为了维持原始的风貌,还是黄土坯的外墙,最高的建筑就是位于城中这个黄金旅店,不过也就三层楼高,东侧的房间也就是骆辉现在住的带有独立卫浴,但是西侧的房间则受制于空间的局限性还是公共卫浴。

头一年来的时候他不了解黄金城的规矩,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旅游公交奉行的是朝接暮送,十点之前送到黄金城,傍晚再送回临近的县城。初来乍到的骆辉因为到得太晚,第一天是在县城的旅馆度过的,隔天到了黄金城又因为旅游旺季,他没能住到东侧独立卫浴的房间,只能合用公共卫浴,夏天因为供水不足,洗澡的人又太多,整整一个礼拜他才轮到一次洗个热水澡的机会。

到了第二年,他长了教训,提前电话和黄金城老板娘预定了房间,之后的每年,他都住在东侧的房间,晚上或是逛逛地下河夜市,或者在街面的烧烤摊喝上一两瓶冰啤,再不就是哪里也不去,只待在房间里的窗户前面,坐着发呆看看外面的街道再看看月亮。

黄金城中常住的人口连上万都不到,政府曾经想方设法希望改变这种状况,将城中除了食物之外的供给交给当地的人们来做,方便他们发展副业增加收入,不过这种做法收效甚微,对于年轻人来说仍然是外面广袤的天地更具有吸引力。

06.

“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别的了吗?”莉娜觉得光凭这点不太具备说服力,研究生毕业还没有工作过的表哥也不过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骆辉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钱买下了那个白底梨花杯,明明是来陪着莉娜逛夜市的,结果反而是自己先买到了东西。

两个人继续向前逛去,陆续开始有摊主在收拾东西,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半了。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们就要走了吗?”莉娜有些奇怪。

“这是地下河夜市的规矩,早出摊的早收摊,再说逛街的人大部分也都看完了两边卖的东西,大差不差了,这段路总共不过百来米,所以小贩只能分批上来摆摊,当然这个事情没人监督,全靠自觉而已!”

莉娜听完若有所思地笑笑,“这里别的不多,规矩倒是真多,什么东西不能问来路啊,没想到出摊还有批次!”

还没摆开的摊位就吸引了一圈人驻足围观,莉娜看到赶紧兴冲冲地挤进了人群,骆辉也好奇地探头张望,看到东西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饶有兴致,店主卖的都是一些古色古香的玩意,第一个拿出来的是一个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黄金面具,风格和最近出土的三星堆面具十分相像,不过这个要华丽上去许多。

“你说这是真的吗?你看那个面具上面镶嵌的石头,看着和我小侄子他们玩的宝石挖掘很相像,漂亮但不值钱,而且很多是化工制品根本不是真的石头!”莉娜侧身转头过来和骆辉耳语道,温热的气息让他立刻又脸红了起来,所幸这里灯光的亮度不够,大家又都被眼花缭乱的商品吸引着,没人会注意到骆辉此时的表情。

“我觉得不太可能是真的吧,如果是真的,价值千金,又何必在这样的摊位上面售卖呢!”

两个人又接着看了一会儿,摊主拿出来的东西看似精致而且大多华丽非常,但仔细瞧着就会发现中西结合的痕迹,有些不伦不类的,骆辉和莉娜就离开了。

走到地下夜市东侧的尽头,他们又绕道上城从另一侧再下去逛夜市西边的摊位。

莉娜没有了先前的新奇,不再每到一个摊位都要观望一会儿,也可能是已经逛了一个多小时,有些累了,走路的步伐也不再那么轻快。

07.

地下河夜市,骆辉每年过来都会抽一两个晚上出来逛逛,不过就算如此,摊贩的脸孔,他也没什么眼熟的。

莉娜又在一个卖杂货的小摊面前停了下来,这个摊位的东西可真的是五花八门,有复古的小冰箱,不知道是装饰还是真的可以使用,还有一些看着有点年代感的摆件,铜的陶瓷的,种类繁多。

莉娜并没有相中这些,她拿起一个坠着五角星的项链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项链的款式很常见,骆辉不知道她为什么看得那么仔细,“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莉娜将五角星的背面示意给骆辉看,上面刻了三个字母:“J&X”,这种写法很常见,很多情侣都会在购买的定情信物背面刻上自己和对方名字的首字母,但是通常来说只有二手的物品才会如此吧。

“大概是以前情侣买的,现在分手了,所以将定情信物卖掉!”骆辉猜测道。

“是这样吗?老板。”莉娜问向摊主。

摊主并没有细看莉娜在一对杂物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姑娘,夜市有规矩,东西不可以问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你信得过就买,如果信不过就算了!”

“我们并没有想打听这是从哪的,就是随口问一句,小姑娘好奇而已!”骆辉知道大概是莉娜的问题让对方不舒服了,赶紧帮忙打圆场,尽管他觉得摊主实在有点太过敏感了。

摊主听到骆辉的话,神色才缓和了一点,“我这是二手摊,东西是别人拿出来转卖的,说真的我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收回来的了,有人卖有人买,来来去去的,实在太多了!要是喜欢我就报个价钱,您看着合适就拿走,都是正规来路的东西,我们黄金城的人可不敢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这点可以放心!”

不过最终莉娜并没有买下这条项链,在摊主报出价格“五百”以后,她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哇,这么贵,那我可买不起!”

摊主许是看见她可爱而率真的模样,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也变得笑意盈盈,“这条项链是纯银的,星星中间的钻也是真的,虽然是碎钻,不过这个价格别处可是买不到的,你再看看别的吧,如果有喜欢的我一定最低价给你!”

08.

靠近午夜时分,两个人才总算走完了两边的夜市,都已开始困乏,也不打算再看是否有新铺开的摊位,决定先行回去休息了。

和地下河夜市的热闹相比,上面的街道除了几家专营夜宵烧烤的店铺还有人聚集着,其余的大多已经关门,因为街道狭窄,路灯被安装在了各家铺子的屋檐下面,随着店铺的打烊,街面上起伏不平的地砖有些模糊不清了,一个没留意,骆辉差点摔了一跤。

“你肯定不常在乡下的土路上走!”莉娜回头调侃道,她那带着笑容的脸就像一颗成熟的苹果,饱满而鲜润。

骆辉也跟着笑笑,确实他早就习惯了城里的夜晚,到处都有路灯照明,没有隐秘的暗处,以至于时间久了以后他都忘记了,夜晚本就是这样的黑。

两个人走进黄金旅店道别后各自回了房间,骆辉并没有着急洗漱睡觉,他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都会在窗前坐上那么一会儿,倒上一杯刚烧开的水,边喝边等着它凉透。

他住在东侧的一边,可以穿过黑暗看到星火点点的城市,可惜旅店只有三层楼高,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些什么,就这么坐了大半个小时才抵挡不住困意去睡觉了。

七点还没到,骆辉就醒了,他穿过走廊向着楼下走去,经过莉娜房间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叫上她一起去吃早饭,又怕打扰了对方的清梦,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下去。

“帅哥,这么早,出去吃早饭吗?你去面馆的话,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他家旁边的梅干菜饼!”老板娘知道骆辉每天早上的习惯都是去黄金城的面馆吃上一碗汤面。

梅干菜饼可不是黄金城的特产,来自于江浙一带,骆辉不知道旅店的老板娘怎么会喜欢这个口味,有些人是吃不惯的。

黄金城的街面上各种菜系的饮食林立,反而本土特色的烙饼加面疙瘩汤被淹没在其中,让人分辨不出来什么才是黄金城原本的味道。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骆辉吃完刚回到旅店,发现莉娜已经坐在狭小的门厅等他了。

“你不吃点早饭吗?”

“我带了饼干,在房间里吃过了!”

骆辉点点头,但是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该带莉娜去哪里,虽然已经是第五次来黄金城了,不过和普通的游客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只不过是到处逛逛而已。

“你可以带人小姑娘去前街那个做蜡染的老婆婆家走走,她年纪那么大了,黄金城的故事她一定知道的最多!”老板娘又给两人出了主意。

09.

骆辉去过那个地方,当时也是听了老板娘的推荐,确实要了解黄金城,听那位老婆婆说上一段比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都有意义。

一路上,莉娜经过一晚的休整显然已经恢复了精神,看着街道两边的店铺,都要张望一会儿,“你看这里卖油泼面的,不知道好不好吃!”“这里还有一家鲜虾云吞面,这种不是广东的菜式吗?这里好像真的什么都有!”这些天南海北的食物汇在一处确实少见,不过现在人的口味已经不再有那么明显的地域之分了。

骆辉多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当然也不需要他说些什么,莉娜总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他也愿意就这样听着。

来到老婆婆的家,这个地方保留着黄金城更为原始的风貌,与其他建筑里虽然外观还维持着统一的形态,而内在早已经被现代化渗透相比,这里除了电灯和电视再没有什么别的电器了,一口圆形的水井位于院子的正中央,两旁用竹竿搭建的晾衣杆上面晒满了各种蜡染的方巾,有鱼纹、鸟纹、蝴蝶纹等各式图案,对称工整且繁复精巧。

莉娜对于每一个作品都爱不释手,在征得老婆婆同意以后,拿出手机挨个拍照,拍完还要再端详上好一会儿。

老婆婆和他们介绍着黄金城的过去,从往来商旅的落脚点到现在作为旅游城市的变迁,她的吐字清晰、口音不重,而且内容详实,好像讲过了千百遍一样熟练。

“真的很好看!以前在关于民间工艺的书上看过,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场看才知道原来照片真的很难还原真的美的东西!”莉娜感叹道。

“你可以挑选一些买回去收藏!”骆辉见莉娜很是喜欢,建议道。

莉娜有些失落地歪了一下脑袋,“我看着每个都很喜欢,但是要买回去,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要知道我为了来这里旅游花费了暑假兼职的半个月工资呢,可不能再乱花钱了!”

“老婆婆,我记得书上写过蜡染是贵州一带的传统工艺,您是这么学会的呢?”

老婆婆听完愣了一下,可能是很少有人会问及这个问题,大多数人只是随便看看或者选上一两副作品带走,“哦,是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个贵州来的商人,他的家眷在黄金城住了一段时间,是她们教我的!”

莉娜听完点点头,“那想请教一下婆婆,黄金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现在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老婆婆低头沉思,或许是“特殊”这两个字让她一时想不起来应该说些什么,“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这里和外头没什么不一样,要说现在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大概也就是除了游客多了许多,年轻人却越来越少了吧,不过哪里都是这样的吧,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了!”

“这些年,真的没有什么地方让你感觉和以前不同吗?这里的人或者别的事情!”骆辉听到莉娜这个追问的时候,有一些疑惑,他觉得莉娜似乎并不是想了解民俗那么简单,回忆起昨天在逛夜市的时候,他也觉得有端倪可寻,莉娜虽然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但似乎也都只是看看而已,她总是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10.

“姑娘,你到底是想问什么?但是我确定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只是一个做蜡染的老太婆而已!”老婆婆的话听起来有些绕口,说完以后就砖头继续去忙活起了她的手艺了。

莉娜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打算停留,就招呼了骆辉一起离开了。

她有些心事地走在前头,骆辉则跟在她的身后,如果别人想说总是会说的,骆辉抱着这样的想法决定先不开口发问。

他的视角里只有莉娜,并没有留意到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

突然一个小女孩踉跄地从后方撞到了莉娜,虽然是小女孩,但也有一米六的身高了,只是身材单薄,面孔稚气未脱,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年纪尚小,莉娜只顾着向前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骆辉赶紧迈开一大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才算勉强站稳。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姐姐!”女孩赶忙低头道歉,她的头发稀疏又有些干枯,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莉娜一时也不好生气,只能摆摆手说,“算了,没事!”

女孩听到这个话如蒙大赦,立刻飞快地向着斜后方店铺之间的巷子里跑去。莉娜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女孩刚刚的方向和自己是一样的,所以才会从后方撞上自己,怎么现在又会转向侧边了呢?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口袋,早上的天气有点微凉,她穿了外套就没有拿背包,手机放在了外套口袋里,现在口袋却空空如也,她瞬间反应过来,那个女孩是个小偷。

“我的手机被她偷走了!”还没等莉娜说完这句话,骆辉已经朝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看莉娜的反应还有女孩奇怪的举动他已经猜到了。

女孩只是躲进了巷子的转角并没有跑远,她可能是太过自信,以为自己并不会马上被发现,拿出刚刚到手的战利品欣赏了起来。

等到她发现骆辉跟了上来打算再跑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毕竟男女在跑步这件事情上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只是几步路就被骆辉紧紧抓住了胳膊。

他一把夺过女孩手里的手机,此时的莉娜也已经赶了上来,骆辉将手机递给莉娜,“是这个吗?”

莉娜欣喜地接过,“是的,谢谢!”这可是她半个学期兼职赚钱买的,她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骆辉。

女孩眼见偷窃的行为败露了又被骆辉擒着自知也是跑不了,她整个人颓丧着好像一根干枯的树枝,低着头不说话。

“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

女孩对于莉娜的发问,完全没有反应。

“现在怎么办?”莉娜向骆辉求助,可是骆辉也不知道,他不确定这个女孩成年了没有,但是这种偷盗行为毕竟是不对,“你的爸妈在哪里?”

女孩听到“爸妈”两个字,身形忍不住颤动了一下,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仍然一言不发。

“既然她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们只有送她去警察那里了!”

女孩听到莉娜的话马上有了反应,慌张地挥舞着双手,“不要,不要送我去!”

11.

正当三人僵持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到了女孩身旁,骆辉有些猝不及防,不自觉地放开了女孩的胳膊,女孩马上躲到了身影后面。

来人正是黄金旅店的老板娘,骆辉只注意到她平时总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几乎从没见她出来过,不知道老板娘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小姑娘不懂事情,偷了你的手机,是她不对,不过她还没有成年,你们看能不能放她一马,这件事情就算了,行吗?”老板娘对着骆辉说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从未听过的讨好。

“是莉娜的手机!”骆辉没办法替莉娜做决定。

“哦,”老板娘转头看向莉娜,“那我替你免掉几天的房费,你看行吗?”

莉娜摆摆手,她要带女孩去见警察可不是为了讨要一些补偿的:“我不是想要什么!”

“我知道!但是这个姑娘还没有成年,你们带她去,也不过就是让警察训她几句!”

“我是希望她的父母或者有人可以好好管教她,她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刚刚偷手机的手法却很熟练,我的意思是她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了,你要帮助她,我当然没有意见,但是她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引导不要在这条错的路上继续走,而不是包庇她!”莉娜将自己的想法全述表达了出来,可老板娘听完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或者说她对此早就心知肚明,莉娜事后觉得。

“帅哥,你是初中老师,你教的学生大概就和这个姑娘一般大吧,这么大的孩子犯错误是很正常的吧!”老板娘看莉娜这边说不通,马上转向骆辉,她的话字字珠玑,全部踩在了骆辉的心上。

显然这招奏效了,莉娜只看骆辉的表情就知道对方的内心一定出现了摆动。

“算了吧,莉娜,不如让老板娘带回去,找她的父母或者监护人去管教她,带去警察局,会留下案底,对她的将来也不好!”

莉娜还是有些生气,但毕竟她也通人情,而且骆辉又开了口,她只能先行作罢。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为了安抚莉娜,骆辉决定请她吃饭,这条街上大部分的东西他都已经尝过,所以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莉娜。

莉娜因为刚刚的事情还有些耿耿于怀,对于吃什么也没有特殊的想法,随便指了街边的一家披萨店作为午饭的选择。

12.

点菜的时候,莉娜的心情才稍许缓和,毕竟面前菜单上披萨的图片很能挑起人的味蕾,她很少尝试西式的餐品,所以对于要选择什么犹豫不决。

正看着菜单,莉娜被标注着“正宗意大利披萨”的字样吸引了,她不明白这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要单独列出来。

“哦,这个啊!因为我们家的披萨都是加了菠萝肉的,只有这个是不加的!”老板解释道。

“所以正宗的意大利披萨只是没有菠萝而已吗?”披萨莉娜只在大学宿舍里舍友点外卖的时候尝过,不过她一直觉得其中的菠萝很好吃。

“这个说法并不完全正确,人们总喜欢把披萨称为意大利披萨,但世界上对披萨的起源地是存在争议的,唯有一点是确认的,就是意大利披萨是不加菠萝的,而且是绝对不可以加!”

莉娜颇为遗憾地点点头,“我觉得他们好像错过了一个很美味的吃法,菠萝的清甜正可以中和芝士的油腻感,让口味更加好吃!”

店主却不以为然,“我打个比喻吧,就像你能接受麻婆豆腐里面放草莓?或者糖醋排骨里面放苹果吗?”

听到这里连骆辉都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妥妥的黑暗料理吗?

店主看着两人表情,就知道他们约莫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想让有些人做出改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人们往往对于别人的牺牲,视而不见!”

店主的话让骆辉突然回忆起了表哥,他也曾经对自己说过类似的内容,“很多在你看来微小的改变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巨大的牺牲,就像以前看清朝要让汉人留辫子头一样,如果不是非不得已,被迫在头颅和头发中二选一,谁会愿意轻易去做改变呢!”

那个时候的表哥刚刚读大学,他喜欢民谣和许巍,想要留长头发,不过大姨没有同意,为了怕儿子不听自己的,还千里迢迢赶去表哥的大学逼着对方剪回了板寸,大概是出于这件事情,表哥才有了这样的感叹,骆辉不知道店主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感受,才能得出相同的结论。

吃完饭后的莉娜和骆辉坐在长街上等着流浪艺人的表演。

骆辉颇为遗憾自己辞藻的匮乏,不能够准确地表达出每个午后在黄金城所得来的感受,有飘离于世俗之外的闲情逸致,有大漠孤烟直的荒凉与幽深,令人沉思却不可为外人而道也。但是到了骆辉嘴边和莉娜介绍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句:“歌很好听,词也不错!”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莉娜欣然应允留下开始等候起来。

13.

“我有个东西给你看!”百无聊赖之时,莉娜掏出了一本封皮是棕黑描金的笔记本,骆辉目测最起码有三四百页的厚度,拿到手里沉甸甸的,他想兴许是因为封面上镶嵌的那些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水晶,这些装饰和欧式的图案让这本日记看起来很有质感又古色古香。

打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三个字——朱长息,字体飘逸而有力,纸张已经明显发黄,看得出应该有一些年头了。

“这是我叔叔的名字!”莉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短短的两天内就对身旁这个男人产生了信任,也许因为对方是老师,但是感觉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东西,“你可以翻到最后一篇日记那边,时间是零九年的七月四日,那是我叔叔失联的前几天,再往后我家里就再也没有过叔叔的信息!”

莉娜所说的最后一篇日记位于本子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内容是十分平常的流水账记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再往前翻阅了几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文字中——黄金城。

“你叔叔失联的前几天在黄金城?”骆辉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也是来找人的?”他之前就感觉到了莉娜的异样,但是绝对没有想到对方此行的目的居然和自己是一样的。

“是的,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骆辉没有在意莉娜的回答,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堆疑问,“不对,我有点糊涂了,你叔叔来黄金城的事情,你们不知道吗?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这个日记本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他失踪以后还把日记本给你们寄了回去?”

“当然不是,我一个个问题和你解释,首先,这本日记是我爸爸当年去欧洲出差的时候带回来送给我叔叔的,我叔叔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他的精神状况不好,医生建议他写日记,所以我爸才会选择日记本作为礼物送给他,叔叔收到以后一直都非常喜欢,你可以看到他已经写完了大半本。后来,我爸出意外去世了在零九年的初夏,我叔叔和我们一起料理完他的后事,就出门去散心了,他去了很多地方,但不怎么和我们联系,因为除了我爸爸,他和家里的每个人都很生疏,爸爸去世以后,他和这个家最后的联系也断了。他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偶然听人说起过在哪里遇见了他,再后来就完全没有了音讯,我们尝试过找他,拜托我爸以前的朋友,但都无济于事,爸爸去世以后家里的经济境况很不好,所以我们顾着自己的生活都来不及更别提去找他了。直到两年前,我爸的一个朋友来黄金城旅游,他在地下河夜市闲逛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本子,他觉得很漂亮就买了下来,买回来发现上面赫然是我叔叔的名字,他怕搞错所以当晚没有去询问,得到了我们的确认隔天再想回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那个摊主!”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过了这么多年还在黄金城呢?”骆辉有些不解。

莉娜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可是我只有这么多线索了,不过我肯定黄金城有它的秘密!”

14.

“缘,不经意,不思量,不自由。

缘,慕春风,挂紫藤,扶杨柳。

你从我的左手边走,记忆随之逐流。日升月落,绿意斑驳,花开无人嗅。

缘,相遇初,相识后,光阴咒。

缘,细雨间,墙根下,枝芽抽。

光影穿指看不透,年岁且歌且走。缘来缘去,终是空空如也,四季多闲愁!”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表演时间,歌声响起,暂时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这首歌我以前从未听过呢!不过还蛮好听的,歌词也不错。”莉娜说道。

“说不定你就是待上一周也不会听到同一个艺人唱上同一首歌的!”至少骆辉的经验如此,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四海漂泊谋生,也不知道这样居无定所的生活是好还是坏。

“你刚刚说你觉得黄金城有秘密,你认为是什么呢?”骆辉将话题带了回来。

“你来了这么几次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吗?”莉娜反问道,“就像刚刚老板娘极力阻止我们报警,她的表情看起来最为在乎的不是那个女孩的情况,而是她不希望警察介入!”

骆辉点点头,但是光凭这一点还不足够认定黄金城有什么问题吧。

“还有就是我叔叔的这本日记,他一直非常爱惜,我不相信他会卖掉爸爸送给他的这个礼物,虽然爸爸一直对于叔叔很严格,因为在叔叔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离婚了,他们将两个孩子委托给了家里的亲戚照顾,爸爸不仅要做好哥哥的角色,更多的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要承担起照顾叔叔的责任,所以我相信叔叔不会卖掉这个日记本的。那么你觉得什么情况下,这本日记才会被出售呢?同样的,就像我们在地下河夜市看到的二手物品比方说那个我拿起来看的吊坠,看起来应该是一对情侣所有,我在网上查过这样一条碎钻的项链,正价要五千甚至更多,二手的价格也没有低过一千的,你觉得有什么缘故摊主会卖那么便宜?”

骆辉此时也回忆起一个细节,就是当莉娜询问那个手链摊主的时候,对方十分不悦,虽说夜市一直有规矩不准问东西的来路,但现在毕竟不是过去了,尤其是当东西是二手物品时,多数人总会想要知道的多一点也是情理之中,摊主的反应显然有点过度了。

“不过我们无凭无据,只靠这些猜想显然是做不得数的,而且如果黄金城真的有问题,那么大家的口风必然是很紧的,想要问出什么也几乎不可能!”

莉娜当然明白,除了叹气,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15.

骆辉每年的七月头来黄金城,然后住上一个礼拜到十天,已经整整五年了。

除了黄金旅店的老板娘,黄金牛肉面馆的老板以及街头黄金咖啡店的店员,此外的其他店铺他大多只是进去吃过一两次饭而已,也不再认识什么人了。

他没觉得黄金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接下来的两天,骆辉和莉娜远离了主街道,开始向黄金城的内部深入,那些四四方方和街道一个颜色的黄土坯矮房,基本都是两到三室再搭配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再配上一个铁门可以出入,每家每户都是如此,走在其中,还没过两个路口,他们就迷失方向了,只能靠着黄金旅店的位置确认该往哪里,哪里又已经去过了。

这里的游客不像主街道那么多,偶尔碰到本地人出入看到他们会张望上一眼,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

莉娜觉得这个电影中的桥段完全不同,他们没有能够碰到什么转折之处,也没有遇到光怪陆离的事情,一无所获的两天就这么过去了,她整个人就好像被从南方移植到沙漠的水莲,干扁得毫无生气。

回旅店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可能一则过于疲乏,二来毫无任何发现让两个人的内心都出现了动摇,是否是自己太过于敏感而把本来简单的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呢。

走上楼梯,分开之际,莉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骆辉。

一向爽朗大方的女孩子此刻却有些难为情。

“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我住的西侧房间只能去使用公共浴室,可是每次都要排队,总是等不到,到了后半夜去,热水又已经没有了,我已经四天没有洗澡了!”

骆辉听到这里才想起来莉娜头一天来的时候没有选择独立卫浴的房间,不过此时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总不能说:“要不你来我的房间洗吧!”他感觉这样的邀请似乎太过轻佻了。

“骆老师!”莉娜见骆辉呆立着没有回应,只能再叫了他一声。

“哦,那个要不我把房间换给你吧!”

“不好吧,你的房间要比我的贵上去许多呢!”

“没关系的,这样你洗完澡也就不用再出来了,而且就一个晚上而已!”

16.

尽管莉娜再三要求补差价给骆辉,他仍然不肯接受,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和莉娜交换了房间。

莉娜房中还留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平日微风吹动莉娜的衣裙带来的味道是一样的,想到这里,骆辉又莫名地脸红起来。

只是这种悸动转瞬即逝,因为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骆辉只看了一眼屏幕,久久没有动作,可是没人知道他的内心就好像此刻被绑在铁轨上眼睁睁地看着由远及近飞速驰来的火车一样煎熬,最终他还是在音乐结束前接起了电话。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给你打个电话就这么不乐意是不是!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知道给我打啊!找不到你哥就趁早回来,天天在外面,相亲你也不去,什么事情都得我给你操心是不是!”

大概五分钟的电话,骆辉却感觉好像在三伏天等待一杯热茶冷却一样漫长,他没太记住母亲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也不需要特别去记,每次都是大同小异翻来倒去的话而已。

挂完电话,骆辉坐到了窗户旁边,和平常的夜晚一样。西侧的风光和东侧不同,东侧望向街道和城市,而西侧是他们白天经过的民居和望不到边的沙漠,路灯之外只剩下民居中的火光三三两两,沙漠此时隐匿在黑暗中,好像一张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天吐地。

就这么看了半个小时,骆辉准备收拾东西躺会床上看看电视或者手机打发无聊的夜晚,突然在距离黄金旅店两排民居前面的巷子里,他看到一张再为熟悉不过的脸,他们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五十来米,骆辉用了好几秒钟去确认,身高侧脸完全一样,除了平头变成了小辫子,胡子拉碴,这不就是他的表哥吗?

骆辉正想要呼喊对方,却见那人走进了正对着窗户的那间民居,他什么都顾不上,连手机都没拿,就飞身跑出了房门,下楼也是大跨步跳跃的,老板娘被骆辉的举动吓到,“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忙慌的?”

骆辉显然没时间回答这个,他怕再晚一步就会错过整整五年的寻找,他快步跑到表哥进去的那间民居门前,并转头再次确认这间房子正对着自己的窗户,才开始用力敲打铁门。

很快大门被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开的门,他的肤色黝黑,穿着黄金城当地的服饰,一眼就知道是原住民。

“你是谁啊?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骆辉背对着灯光,这让青年男子需要很努力地辨别他的长相。

“我刚刚看到我表哥走进去了!”

男子听到这个脸上先是一阵疑惑,随即开始慌张起来,“我家里不留外地人的,你找错了!”说完就想退身进去将大门关上。

然而此时的骆辉已经发现了不对,他用手肘抵住大门阻挡对方,“我根本没说我哥是外地人,你怎么知道的?”

男子眼见就要被戳穿,大门又无法关上,干脆大声地嚷嚷起来,“你这个人干什么,我管你哥是哪里人,我家是民居又不是民宿,你不能随便闯进来的,我要报警了!”

17.

男子试图以报警和大嗓门吓退骆辉,这招显然奏效了,这样一来反而弄得骆辉不知道如何是好。

更糟糕的是,四面的邻居听到吵嚷的声音也走过来围观,人们三言两语指责着骆辉鲁莽的行为,骆辉知道此时想要闯进男子的家已然不可能,甚至还会让自己陷入危机。

正当焦灼之际,黄金旅店的老板娘挤进了人群中间,搞清楚大概的情况以后,她先劝说着众人冷静下来,不要爆发更大的冲突,接着又转头看向骆辉,“你确定那人是你表哥吗?你的房间是看不到西面的啊,你怎么能看到他走进这个人的家里呢?”

骆辉隐约能感觉到这句话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我和莉娜换了房间,所以我今晚是住在西侧的,我确定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我表哥,我不会认错!”如果说刚来敲门之前,他内心还有一丝不确定,后来男子的反应以及老板娘现在的发问,反而让他笃定表哥一定在里面。

“人家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他家没有外人,所以你表哥不在里头!”

“那他让我进去确认一下又有什么关系!”骆辉知道黄金城的民居都是没有后门的,现在院门又敞开着,如果表哥真的在里面,他无处可躲。

“人家说了不同意你进去,这是人家家里,他们有这个权利不让你进去。你表哥不会在这里的,这样僵持着到多晚也没意思!”老板娘继续循循善诱。

“那就报警吧!这家人不是也在喊要报警吗?警察来了,让警察进去看看骆老师的表哥在不在里面不就完了!”骆辉不知道莉娜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她穿过人群站到了骆辉旁边。

刚刚吵嚷着要报警的男子和老板娘在听到莉娜的话以后反而一起沉默了下来,他们的眉头紧皱,片刻以后,老板娘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走到了男子旁边和他耳语了几句,男子听完转头就跑回了里屋。

看着两个人的反应,莉娜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害怕报警,那么必然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几分钟以后,男子又跑了出来,他挥头示意骆辉和莉娜可以进去了。

骆辉和莉娜对视了一下,没有言语,一起疾步走进了里屋。

莉娜在看到骆辉表哥的脸时一瞬间就怔住了,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了,虽然不是亲兄弟,而且这些年的生活环境差异很大,教书的骆辉皮肤白净,而他的表哥面孔和胳膊都呈现出黑红色,显然是长期生活在日晒强烈的地方,尽管如此,仍然掩盖不了两个人长相中相似的部分,莉娜猜测他们的母亲一定也十分相像。

18.

“小辉,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骆辉的表哥先开了口。

“是吗?你不知道我在黄金城找你的事情吗?”刚刚老板娘话里提及自己房间的朝向,让骆辉猜测对方恐怕在帮着表哥隐瞒自己。

“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会来黄金城,每年你来的时候,我都得躲着点,但是没想到你今晚换了房间,正好瞧见了我,可能我是真的躲不过了吧!”

骆辉听到这里一阵伤感,他们曾经如亲兄弟一样亲密,“你就非得躲着我吗?见我一面也这么不愿意!”

“小辉,首先我想说,我愿意露见面不是为了和你叙旧,我只希望我们谈话结束,你们就可以离开,其次,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这一点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改变,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一定要见面,我希望你明白!”

“你是怕我报警,是吗?”

骆辉的表哥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别人,我也不希望你们去打搅到别人,这个世界很小,留给有些人安静而自由的一隅已经不多了!”

“我明白了,其实前两年来找你是真的为了能够见见你,但是这次不同,我不得不来找你,因为大姨她的病情已经到了末期,发现得太晚了,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了,他们都希望你能回去一趟,去看看她!”

骆辉表哥默然垂首,灯光从他的头上照下来,他的面庞完全被阴影遮盖,让骆辉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抬起头说道,“我还有一些存款,我会让人打给她的!”

“你知道大姨不缺这些,她有存款还有医保,她只是想见见你。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恨她,对吗?”

骆辉记得那个表哥喜欢的女孩子,那是他研究生的同学,骆辉只见过一次,但当时的场景,他何时回想起来都觉得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的窒息。

女孩头一次跟随骆辉的表哥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看起来宾至如归的安排,一张圆桌,围满了表哥的亲朋好友。

她的皮肤是小麦色的,看起来健康而阳光,头发棕黑浓密还带着一点自然卷,就像一棵打理过的棕榈树。

这个形容着实有点不尊重人,但却是从骆辉妈妈的口中当着一桌人的面直接说出来的。

19.

骆辉知道这个话多半是大姨先对母亲说,再让母亲回头在饭桌上复述出来的,倒不是他有私心袒护自己的母亲,而是母亲读书不多,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不像曾经当过老师的大姨那般喜欢打比喻,更何况大姨和母亲这对姐妹上演唱双簧的戏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果然当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附和地笑笑。女孩整个人僵直地坐着,满脸尽是尴尬,除了骆辉和表哥其他人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们仍然欢快地吃着,有说有笑。

表哥给女孩夹了一块红烧肉,还未等她准备送入嘴里,大姨马上用筷子打掉了肉块,“你可不能再吃这种红烧的东西了,你都这么黑了!”

骆辉不知道女孩要有多好的教养才能压制自己的身体和言语,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立刻摔门而去。

饭局结束以后,女孩马上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骆辉表哥所在的城市,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其实我没有恨她,我更痛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茉的家庭在农村,条件不好,她不像我出生在一线城市,小学开始就有学区房、培训班、艺术课,我虽然也很努力,但对比小茉为了走到和我一样的高度所付出的努力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她那么努力是为了可以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听别人说她长得像一颗棕榈树的!”

“你离开家以后,大姨去小茉姐家找过你,听说还在当地大闹了一场,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骆辉的表哥摇摇头,“以前我总觉得我什么都没能为小茉做过,临了还要连累她被我妈责难,如果我将能有机会再见到她,一定要和她再次道歉,她要是没有遇到过我,人生大概能过得更好一些。”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她一眼了吗?”骆辉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劝说表哥,他甚至不确定告诉对方这件事情或许本身就是错误的。

“你记得吗?有一次新年聚餐,她和别人讨论起我割腕的事情,我也在场,当时是高中,那个好笑的表情和古怪的语气,仿佛在说我和切菜的时候切到了手指一样愚蠢。”

骆辉当然记得,没有人比他对此的体会更加深刻了。

20.

“可是你如果这次不回去看你妈,等到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不会觉得遗憾吗?”这是莉娜在这个房间里唯一说的一句话,很难想象生性活泼的她可以听两个人说上这么久而没有出声。

“遗憾就如同繁星,总会在你的夜空里面闪烁,当你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就会觉得遗憾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说完这句,骆辉表哥走到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黄金城的夜空格外明亮一些,星云密布如同流淌的珠帘,“你以为我还恨她所以不愿意见她,其实不是的,我早就不恨她了,她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我有责任赡养的人,但我没有义务见她,我给她的钱虽然对她来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过我已经倾尽所有了,我们这辈子的缘分已经尽了,我希望我不要再有来生,如果有,我希望和她也不要再见面!”

这是表哥留给骆辉最后的一句话。

“你今天晚上倒是很安静,几乎什么都没说!”离开以后的骆辉和莉娜并没有马上回旅店,他们就沿着有路灯的地方随处走走。

“你说的我好像是个话痨一样!”莉娜抿嘴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嘲。

“倒不全是,只是我以为你会说点什么,可能会指责我表哥,觉得他太过冷漠了,或者觉得我们的家庭充满了问题!”

“你说的我好像是一个道德卫士一样!”莉娜撇撇嘴,“其实我一开始确实有这种感觉,毕竟你大姨最后的愿望就是见一下自己的儿子,这都得不到满足似乎显得你表哥太过不近人情了,但是后来我想起我们在披萨店的时候那个店主说的话,他说,在别人看来微小的改变可能意味巨大的牺牲,而我们总是对别人的牺牲视而不见。到你表哥这件事情上,看起来只是希望他回去看一趟你大姨那么简单,但是对你表哥来说,也许会将他现在的生活和刚刚重塑的人生全部都毁掉,他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的牺牲而你的大姨却视而不见,所以旁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

骆辉听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黄金城的夜空,他看过了很多次,轻薄的云雾像纱帘一样在天空飘过,星光点点仿若点缀在裙摆上的珍珠,与美丽相比,它的广阔更让人心旷神怡,一瞬间会觉得过去发生的种种都不重要,那不过是轮回中最为简短的一夜,不值得一提,是否因为如此表哥才决定留在这里呢?

“你说我的叔叔是不是也和你的表哥一样呢?”莉娜的表情随着的话音一起低落下去,这个答案和她寻找的背道而驰,却又不得不相信,“在他的心里,我爸爸是不是也和你的大姨一样,他们控制和掌握着你表哥和我叔叔的人生,让他们得不到自由。叔叔曾经说过,他觉得自己连一个人都不是,他觉得自己是泥土做的,可以任由爸爸把他揉捏成自己想要的形状,而自己还要感恩戴德唯命是从,是不是叔叔从来都是不开心的,而我却不知道!我是不是也不该来找他?”莉娜不知道这是在问骆辉还是在问自己!

“也许他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20.尾声

“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了吗?”莉娜在前台结完房费,收拾好背包,准备去等待那趟带她回城的巴士,临走前她问到骆辉。

旅游巴士一直是朝接暮送,在傍晚的夕阳映衬下,更显黄金城的荒凉与孤寂。

骆辉的目光闪烁,憋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还会再来黄金城吗?”

莉娜摇摇头,“大概是不会了,就像你昨天说的,也许叔叔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我大学还没有毕业,这次旅行花费了我半个多月打工的钱!”

“哦!”

短暂的一声以后又是一阵沉默,“你真的没有别的要和我说了吗?”莉娜再次发问,她乌珠般黑亮的双瞳左右转动,朱唇微启,期待着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那个,祝你一路顺风!”骆辉只是和她双眼对视了一下,就立刻收回了目光,垂头一侧孑然而立,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学生。

莉娜嘴角的左侧像被游丝一线拉扯着,挤出一个短暂且勉强的笑容,随后低头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她潇洒地挥手和骆辉以及旅店的老板娘告别,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看不出人家姑娘想让你说点什么啊!”老板娘虽然一直在旁边假装看手机,但却一秒钟都没浪费偷瞄二人。

骆辉又怎么会不知道莉娜想听什么,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但人和人的感情本来就和时间的长短没有太大关系。

“我知道,可是说了又怎么样呢?我能给她什么呢?”

“人家姑娘,她问你要什么了吗?”老板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骆辉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一直看着莉娜离开的方向,直到身影再也不可见,仍然没有收回目光。

老板娘见他没有反应,还想说上些什么,毕竟她可不喜欢看这种两厢情愿却又分离的戏码,只是一个恍惚,她仿佛看到当年初来黄金城的骆辉表哥,一般无二的神情,两个身影穿过时空在她的脑海中重叠,别无二致,她怔怔地愣神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叹了口气,终究什么都没有再说。

黄沙满地黄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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