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季小北从一进屋就觉察到有道异样的眼神捕捉跟踪自己。这帮初中同学几乎每周都会小聚，翻来覆去总是那十多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感觉陌生的眼神？略一定神便发现，果然是有张虽也相识但非圈子内的面孔---他是李天南的小舅子。李天南虽然也是同班同学，但从不参加他们的聚会，甚至没有人会提起。倒是他的小舅子虽然比小北他们低一届，但工作关系会跟有些同学打交道，这次不知道是哪个把他一起约来的。

落座后，小北刚好坐在他的旁边。虽然只算数面之缘，但都是同学和老乡，便也随口聊起来，不觉陌生。

几杯后大家渐渐脸上着色，声音见高，话题几经转折又说起当年谁对谁芳心暗许，谁又与谁暧昧朦胧。

他突然问：“我姐夫与你当年是怎样的故事？”

小北的心象半悬空中的钢丝绳，颤悠悠轻晃了下又很快平衡，脸上不动声色：“我跟他没故事也没事故呀。”

“可是我姐说他经常喝醉了酒会喊你的名字。为此他们吵过几次架的。”

“我们只是曾经的好朋友而已。告诉咱姐别多想。”

小北第一次听说这事儿，结婚后跟李天南联系很少的。最近的一次是去年自己过生日那天吧？李天南象往年一样发了几个字“小北，生日快乐！”。她还特别认真地回复“谢谢你还记得。”小北是真诚的，因为她总记不住李天南的生日，她似乎从没对他说过“生日快乐”。

还有一次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她正跟老公和儿子在公园散步，突然收到他的一个短信：“小北，你是我一辈子的回忆和想象。”因为内容的莫名其妙，又很不符合他向来的说话风格，小北把短信匆匆看了一遍就一字不差地记住了。她不明白，回忆和想象分别是指什么呢？也许只是醉话吧，他似乎一直来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和做派，她没有追问，他也再无其他异常。

2、

李天南真正认识季小北是因为一堂英语课上的一个纸团。在此之前他对她的印象止于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而已。她学习好，个子矮，坐在教室的前面，跟坐在后面不学习的他似乎是处在地球的不同纬度，根本没啥交集。

那天的英语课上一个妞给李天南扔纸团，不小心飞到英语老师后脑勺上了。向来认真严厉的英语老师生气地责问是谁仍的，李天南松垮垮站起来，满脸的不以为然。

老师生气地问：“你叫啥名字？！都快中考了看看你啥样子？把你家长找来！！”

李天南漫不经心的英俊的脸一下子变得生硬，半垂的头一下子抬起来，两眼直视着老师，大声质问：“教了我半年了，不知道我的名字，你算什么老师呀？！”

英语老师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顶撞，一时气地发抖而又不知如何发作，转身离开教室去办公室了，教室里短暂静寂后立刻响起了交头接耳的指责和不屑。李天南用力捶了下桌子，然后坐下趴在桌子上装睡。

家长？他是个有家长的孩子么？他们哪个会为了这点破事来学校呀。他的拳头用力地握起来，指甲掐得手心都疼了而他浑然不觉。

是从什么时候起愿意用拳头来发泄胸中不快的呢？是从爸爸喝醉了酒就摔盘子砸桌子跟妈妈厮打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从妈妈头也不回坐上那个男人的自行车离开，自己和哥哥赤脚跑到村口哭着喊着嗓子都哑了的时候？也或者是从哥哥跟那个叫做后妈的不要脸的女人在炕上被爸爸用棍子差点打折了腿的时候？反正随着个子越长越高，胳膊越来越有力，他很喜欢拳头跟硬物碰撞的感觉。流血了也不觉得疼，反而会觉得很过瘾很痛快。

他知道老师和同学们大都不喜欢自己，那算什么呢？爸爸越来越经常地喝醉，不过醉了已经不敢再拿他撒气了。上次爸爸试图想拉拽他，被一把就推到炕边上，爸爸红着眼嘴唇哆嗦着想拿椅子扔过来，他一伸手把椅子抢过来摔到院子里，示威一样跟爸爸对视了有半分钟，才摔门而去。

妈妈倒是最近几年会托人捎些钱给自己，她日子过的很滋润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儿子了么？他拿钱跟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们吃吃喝喝，觉得只有这样挥霍才有报复的快感。

“李天南——”

放学了，有人在教室门口喊他。原来是做学习委员的季小北。中午的阳光密密匝匝照在她的脸上，她眯眼浅抬着脸看着他。

“什么事？”他面无表情地放慢了脚步。

“今天英语课上，你——生气了？”她说着，略一迟疑，头向右一歪，向他走近一步，笑着带点调皮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李天南忽觉一囧，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老师今天是因为家里有事心情不好，所以发那么大火。其实，老师怎么会不知道你名字呢？你也知道，她是多么认真的呀。”她很自然地跟他并排走着。

李天南没出声。

“你知道我们英语老师自己带着孩子住宿舍么？宿舍里那么热，她儿子满身满脸都是痱子，可让人心疼了。”他知道英语老师的老公是当兵的，平时很少回家。

“老师其实就是为了我们，还要上晚自习呀早读呀，所以才带孩子住宿舍。”说着，小北停下了。

“所以，不要生老师的气了好吗？英语老师真的肯定认识你的，她知道我们每个同学的学习情况。尤其——”她顿了顿，又那么歪着头调皮地笑着直视着他：“你这么帅的！”

阳光下，她白净的脸就在李天南眼前。略带婴儿肥的脸红润润的，李天南甚至看到她鼻翼有细细的汗珠，脸颊一层浅浅的仿佛金色的绒毛。

李天南忽然闻到了一种花香的味道，有种说不出的清新和芬芳。他下意识地四处看了一眼，只看到阳光透过身旁的白杨树，洒下星星点点的晃动的各种形状。若干年后，他还清楚记得这个场景，还能回味出这莫名的香气。

他有些慌张地迈步前行。

小北拉住了他的手，他似乎触电一样停住了。

“李天南——，拜托你——，能去给咱老师道个歉么？”她粉粉的嘴唇微嘟着，用请求的眼神望着他。

他低头，看到小北纤细的小手还放在他的手腕上。

“为了咱们全班同学，就委屈你一下，好不好？”她的声音脆脆的，但听起来特别绵软。

她摇了摇李天南的手。

李天南的脸忽然红了，他一下子抽出手，甩掉季小北跑了。

李天南有点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脸红。

李天南知道也有人是喜欢自己的，除了一起打架逃课、抽烟喝酒的几个铁哥们儿，还有不少花痴样子的小姑娘。她们喜欢自己的什么呢？

因为自己长的帅吧，从小总被人夸长得标致好看，现在已经快一米八的个子，脸上线条鲜明，鼻梁挺拔，只要稍微对那些女孩子笑笑，浓眉下黑漆漆的眼睛便如微澜的深水，让多少女孩子甘愿坠入其中。

有时故意眨眨眼，她们就会红着脸扭过头去，肯定不过几分钟又转过身来张望。几个描眉画眼的女孩子常跟在李天南身后，他有时跟她们勾肩搭背有时又对她们置之不理。

但这个中午，他擎着被季小北拉过的手，有了不同的感觉。

（橘子，70后中年大婶儿，资深伪文青。爱油盐醋也爱酒棋花，不以文字谋生谋爱，但愿意为它保留最长情的告白。个人公众号号：juziweisuan826,喜欢请关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