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睁着眼，躺在床上很久了，太阳从房顶落到了窗前。“嗡嗡。”手机振动。他用手指轻轻拨开手机，不理会。过了一会儿，心里长毛，摸索着又把手机抓起来。
明天暴雨，要持续三天。
“好了，又要被淹了。”他想着，消息无关紧要，他的期待落了空。
前几天，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傍晚，天气开始闷，让人喘不上气。漫游的乌云，带来一阵雨，只下了几分钟。像是为了证明天气预报是准的。
下过雨之后更热了，水汽在地面上蒸发，把地上的人往天上赶。
下雨后没多久，他刚洗了头。手机又振了一下：“出来玩，老地方。”有人发消息给他。他的头发只擦干了一半，把毛巾扔下，出门了。
他从小住在这里，有一大群朋友。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约定老地方见。每个人挑得地方都不一样，可是他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遇到了。
这个地方很小，人很多。
“蒸桑拿啊。”有人说。他们聚在街头。
“你都这么瘦了也会热？那今天确实热。”有人取笑他说。当着大家的面。他总是被他们取笑，从小这样。
“我怎么了？”他心里说。张了张嘴，要说的话都被天气闷住了。
平时他会把这些玩笑讨回来，不让人占便宜。今天没什么力气。
他在家里话少，嗯嗯啊啊的。跟朋友们一起的时候，话才会变多。他想向他们证明什么，可话多了就显得蠢。他注定不是那个让大家都听他讲话的人。
那个人是胖子。从小，胖子就让每个人都愿意跟着他玩。胖子和他是邻居，在这群人里最早认识他。
“走，找他们去玩。”胖子说了一句，把他带进这个圈子
胖子小时候不胖。小的时候，会因为一个人的身材取笑别人，受人取笑就得不到尊重。他就是这样，到了现在还被取笑。
现在，他们二十几岁了，表现的老成才能高人一等。可他的话…像个正努力学着长大的人。再比如说，天热，其他人会买五毛钱的冰棍，相当于一块薄荷味的冰，吃一半就扔掉。他却买那种有巧克力的。
他女朋友也知道，他的朋友们这么看他。即使他女朋友比他们的年纪还小，比他们纯真的多。女人不喜欢装腔作势。所以喜欢他，喜欢吃有巧克力的冰棍。
前几天，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没人喜欢的阿阳，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给你发微信你从来不回！”他女朋友说。
“…”他没话说。
“你就是太爱装逼了！比爱我还爱。”他女朋友说。
“谁装逼了。我就这样，喜欢就喜欢。”停了停，他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发微信吧，你说。”他女朋友说，把他的手机一把抓过来，指着他的鼻子。
“…”他解释不清。
小时候，他奶奶问他，为什么晚上不睡，一觉睡到中午？他回答不上来。
他妈妈问他，为什么把一群朋友带到家里的天台，把家里弄乱？他回答不上来。
他爸爸悄悄问他，如果自己跟他妈妈离婚了，他选谁？他回答不上来。
他姐姐问他，为什么在家里就不喜欢说话，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什么？他回答不上来。
所以这次他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女朋友就走了，把他的手机砸烂在他面前。
“我操！你有病啊。”他骂他女朋友。
“我要回去了。”胖子说。这么热的天，没法待在外面。
“那我们也走了。”“走吧走吧。”胖子说散，大伙就散了，麻将也没心情打。
他倒是还想坐会儿，他出门的时候他妈妈在念经，整个家里嗡嗡的响。
“等会儿吧，还好啊不热啊。”他说，想把胖子叫回来。
可胖子把屁股都抬起来了。
“走啦，待着没事干。”胖子说。
他回到家，他妈妈还没念完。他径直进了房间，躺了一下午，像充满了电。
他收到消息，胖子叫他组队玩游戏。
“不玩儿。”他说。微信里他的话也不多。
看美剧，新找了一部。他没开灯，天越来越暗了。屏幕里画面也很暗。剧情不流畅，他进不去，耳边只是嗡嗡的响。
妈呀，你别念了。他想。
他能想象到，他妈妈面对着墙角，嘴唇不停颤动。
她不用灯，念了几年，能背，为了配合而翻书页。
他就去想到底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下雨。到底什么时候下雨。
雷声传进脑海里。
前几年，流行去KTV玩。胖子总占着话筒，他就和别人摇骰子，喝酒。
喝多了出门上厕所，隔壁的大包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没当回事，他知道自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可是他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这间包间的门开了，他看见他爸爸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出了门。他的酒醒了一大半，赶紧躲在一边。
回到自己的包厢，他默默的坐在位置上，规矩的像个小学生。
他们没钱，不能找KTV里的女人来陪。
胖子注意到他了，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说：“你知道那个小姐吧，我上次跟你说的最好看的那个。”那个女人骚的很好看。有时候会嘲笑般的看看他。
胖子咪咪笑了，说：“怎么，你存够钱了？”
“不是，刚才被我爸带走了。”他说。
“啊！你爸也在这儿？没看见你吧。”胖子吃惊的说。
“没有，还好我躲得快。”他笑着说。
胖子走了，又去唱歌，搞得好像大家都是来看他练歌的一样。
“来！喝酒！”他笑眯眯的搂住旁边同龄的妹子。
“干嘛呀！别碰我。”女生说，后来就成了他女朋友。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没一会儿，“哐嚓！”一声惊雷。
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直挺挺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雨滴在闪电时停下，响雷时再连续。
他打开窗，把腰抵在窗沿，弯腰把头伸出去，迎着雨点。闪电的时候，他把下落的雨看得一清二楚。
“嗯…嗯…”雨里传来男女亲热的声音。
他缩回身子，往楼下看，他爸爸在外面的雨里，他女朋友也在外面的雨里。
他们抱在一起，亲在一起，身体在雨里闪电里扭动。
“轰…”连绵的雷声。他做了个噩梦。
不知怎么的，他睡着后趴在床上，草席把胸口压出痕。
他爸爸很能赚钱，让他刚考出驾照，就开上了车。
他妈妈觉得他小，不让他开，对着佛祖说：“佛祖，请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胖子看见他女朋友，坐着一辆宝马，旁边有个男人，油头粉面。
他说：“我知道，她要出国了，那个人家里有钱。”
他躺了一下午，就是在想这些。
“他妈的。”他轻轻的骂。
他妈妈还没念完。
“还好开始打雷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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