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探索，以及所有的学问，基本都是在寻找事物的因果关系。没有找到真正的原因，就会把太阳东升归因于公鸡打鸣，就会有南郭先生在鼓吹自己的贡献。中国这四十年进步的归因问题，可能就是中国最大的问题。

      有些结论可以通过数理逻辑来推演，有些需要科学实验来验证。人类发展到今天，是因为掌握了数学演绎、逻辑实证和概率统计等思维工具。

        复杂系统，比如医学上的“疗效”，就要通过双盲实验来排除心理暗示和人体自愈的部分。经济社会发展就更复杂。

        一、概念准确是一切论证的前提。

        科学的特征有很多，其中，科学研究对象的概念都必须是明确的、唯一的，研究对象都是可测量的，且可以被量化，没有测量就没有科学；科学理论的重要特征就是可证伪性，或者说是可验证性。 

        获得一个可靠的结论，一定要概念明确、逻辑自洽、结果可测量。   

        概念明确，比如一个圆周，如果有一个点是空白，就不是圆，而是弧。

        逻辑自洽，就是一个可靠理论及结论，需要一个完整的逻辑链，这个链如果出现一个漏洞、裂缝，理论的大厦将顷刻坍塌，不复存在。

        结果可测量，比如在医学上，“高血糖”这个概念，是指血液中葡萄糖含量超过某个指标，并且在化验室可以检测到数据的变化、高低。这是下一步论述、讨论的前提。由此获得结论，比如“某人血糖得到了控制”，才可能是可靠的。

        而“上火”“经络”“肾虚”“湿邪”之类，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并且不可测量，在此基础上的一切论述，都只能是玄想，而不是科学。由此得出的结论，比如“夏天贴三伏贴能治疗冬天的咳嗽哮喘老寒腿”，就完全不可靠。

        这就是概念准确的意义。

        二、没有统计思维，就无法评估什么是有效的。     

        我们大都学过一点数学，建立了公式、演算这类基本的数理概念，这已经很不容易，有些原始部落是没有10以上数的概念的。但对于不能用数理逻辑推导的复杂事物，就需要概率与统计学来描述、判断一个结论是否正确，或者有意义。这是我们很多人更缺乏的一种思维方法。

        没有统计学意义的结论，是不可靠的，或者说是没有意义的，等于瞎说。比如，某某常吃燕窝，就是年轻；谁谁谁，吃了某老中医的方子，癌症好了。这种证据，在从科学角度，毫无价值，一点意义都没有。

        伪医学的特征就是以证言证词代替科学。证言证词用的不是科学实验和逻辑推导，而是现身说法。现身说法是广告常用手法，有的以消费者的形式，有的以专家学者的形式，对于商品推销非常有效。但即便证言证词看起来很吸引人，与科学证据相比却非常不可靠。在证据金字塔上，只有那些大样本随机对照的研究结果才能占据顶端，个案报道非常靠下，专家（更不要说七大姑八大姨的证明）观点更低，动物和细胞实验则是垫底。

        凡是使用概念朦胧模糊的词汇、以个体例证证明疗效、不在正经科学期刊发表论文而是通过媒体发表自己的“成果”，都是可能是骗子。

        我常想，能想出冬病夏治三伏贴的人，好伟大！他把效果的验证从夏天一竿子支到了冬天，这期间会有无数的因素影响验证结果，别说双盲实验，连基本的临床观察都免了。还好，这家伙手下留情，还没说贴了三伏贴，你下辈子不得关节炎、劳肌劳损、哮喘咳嗽之类的，那真叫死无对证了。

        我常跟传播这类这种神奇的偏方、办法的同学、朋友打赌，如果经得起我说的科学方法的检验，我愿意输5万元。但一直没人跟我赌。

        类似上面的案例，我母亲曾经出现过一次血栓症状，左手和胳臂逐渐麻木，我们忙忙乱乱地把她送到医院，她的症状却消失了。当时，我们既没有扎针放血，也没有烧香拜佛、祈祷上帝安拉。否则，哪一样都会成为口口相传的神奇。

        没有统计学思维，就很难克服原始思维，无法认清巫术与骗术。

        现代医学能从蒙昧的传统医学脱离出来，就是发现并坚持了一条金科玉律：个体见证（体验）不能作为疗效的证据，必须经过随机大样本双盲实验。

        有时候，群体（大样本）见证也不靠谱，因为集体发癔症的事儿，历史上太多。所以还要双盲。

        三、没有统计思维，我们往往为不该担心的事物忧虑，而对应该防范的风险缺乏足够的重视。

      比如，人们总是担心电梯安全，却常常忘系安全带。电梯坠落的概率微乎其微，如果发生一次，全国都知道。几乎每天都有不扎安全带引起的伤亡事故，但没人关心。

        没有统计思维，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必然是模糊不清的。比如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老子智慧——“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听起来挺高妙，实际上是把人弄糊涂。

        已经得到的祸与福，几乎是百分之百；而由此带来的福与祸，概率却微乎其微。比如塞翁失马，丢了通常就是丢了，自己跑回来，还带来一群马的可能性太小了，以至于没有意义。

        换句话说，小概率事件和大概率事件，是没有可比性的。

        这些模糊的思想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有时候能糊弄自己。比如，我们嫉妒有钱人，总暗暗希望人家倒霉，“福兮祸所寄”，对自己就算是一个安慰。其实，大部分有钱人还是快乐地享受着有钱的好处。

        缺乏理性，不掌握逻辑思维、统计思维，就会用简单的归因办法。比如，种族和地域歧视，除了情感原因，就是一种简单归因，用个例代替整体。

        人是需要通过一些载体、符号来划分族群的，这样可以在芸芸众生中，降低识别判断的成本。

        比如，找对象，或者招聘员工，服装品味是一个重要判断。而所有低成本的判断与选择，都有被欺骗的可能。用服装、打扮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与操守，是容易犯错误的。

        从众、跟风，用简单的信号确立因果关系，是原始人类成功的原因，因为老人的经验，是活下去最好办法。

      只不过现代社会太过复杂，没有知识的梳理、没有逻辑实证、没有统计思维，只靠老经验和旧习惯，是根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

（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