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退休的脚步越来越近时

夕阳醉了

周一,上班。临出门前,又在挂历上看了一下日期,“还有521天,”我对自己说:“还有521天我就要退休了。”

坐在公交车上,我还在想着退休这个事。这时,上来一位大爷,提着一个空篮子,篮子里有几片苋菜的叶子。大爷大概是刚卖完这一篮苋菜,心情很好,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起身让他坐,他冲我摇头笑着说:“你坐吧,姑娘。我一会到家后还能休息,不像你们年轻人,上班就跟打仗一样,很辛苦啊!”

好个善解人意的大爷,不过他是什么眼神,居然把我看成了姑娘,有这么老的姑娘么?

大爷执意不坐,我坐在那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我一个快退休的人了,居然被说成是年轻人。唉,这年头,我这个年纪,真的好尴尬。

下车,直奔单位,被挤在一堆男孩、女孩中间等电梯。各种香水和各种早点的香味包围着我,我习惯地向旁边移了点,好腾出空间让他(她)们往嘴里塞吃的。

走进电梯,我依旧是靠最拐角站着,看着眼前一张张或稚气未脱或年轻干练的脸,我也试着昂首挺胸,但终归是上了岁数的人,在他们面前,底气上就先败下阵来。

我匆匆地走进办公室,放下包,拿起抹布开始打扫卫生。

“张姐早!”副总经理的声音,我一楞,赶忙回应着,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一大早的,副总怎么来了?看来今天有新情况。

陆陆续续的,同事们都到了。因为看到副总在,大家都比平时严肃多了。没有人说笑、打闹,都争着要打扫卫生。

“张姐已替你们把卫生搞好了,你们就各忙各的吧!”副总冲大家挥挥手说。

各就各位,开始忙碌,星期一,每个人手里的事情都特别多。10点多的时候,部门经理小赵开完会出来,接着听到副总离开的声音。办公室里又嘈杂起来,大家丢下手头的活,纷纷围到小赵的桌前,打探今天开会的内容。

“没有新的情况,还是研究节源开流、降低成本和人员调整的事。”小赵向我们简单说了一下。

“不过,有几个小事情要在这里再讲一遍,希望大家以后注意!”小赵又开始一二三地讲起来了,无非就是上班不许玩手机,不许串岗,不许干私活等。

我没有围过去,因为我手里有一大堆活在等着我。我也不喜欢问这问那的,我的宗旨是,少说话,多干事。叽叽喳喳,欢呼雀跃,那是年轻人的专利,我向来不在他们中间凑热闹。

“我希望大家安心工作,不管是想跳槽的或者是快要退休的……”小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什么?快要退休的?这是在说我吗?我本能地抬头向小赵那边望去,途中和几双眼睛相遇,看来大家也想到了小赵说的是我。

“当然,我是对事不对人,张姐别多心哈,”小赵又忙着解释,“其实,张姐的工作是有目共睹的,勤勉、敬业……”

我没有往下听,我只是在纳闷,为什么今天忽然提到快退休的人?难道这次真的要裁人吗?

焦虑,又一次像一道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朝我袭来。这种焦虑,早在去年年底那阵就产生了,但那时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那时是一种淡淡的,可以说是庸人自扰似的焦虑。

那天,同事们在网上看到将要延迟退休的新闻,办公室里立马像个讨论会场一样。大家就延迟退休的方案何时能实行,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分析、探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60年代出生的人占了大便宜了。

“比如张姐,”有人拿我当教材,“再干两年,潇洒地退休,进笼子(社保),衣食无忧,还不用劳动,比公务员都惬意啊!”

“只有我们这帮70 后、80后,上不上,下不下的,坏事情都被我们赶上了,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呢?”一人抱怨,引来一大片抱怨声。

“张姐运气真好,老单位改制拿到了补偿款,到我们单位来再混两年就可以退休了。好事都叫你碰上了,真是让我们羡慕嫉妒恨啊!”讨论会在众人打着哈哈中结束。

我没吭声,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很想对他们说,这所有的一切不是我的错啊!

延迟退休,那是国家大事,是谁想占便宜就能占到的吗?至于我们老单位改制,也是政府的行为啊,说实话,我巴不得不改制才好呢。在老单位,我们是国企员工,怎么着也比我现在的这个单位好吧。再说了,谁想要那点补偿款,都不够我买那几年的养老保险呢。

我还想问他们,我在这里有混过吗?你们讲话凭点良心好不好?

5年前,我在人才市场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上班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融资公司,股东多,员工杂,人员进出就像走马灯似的。据说,工龄超过两年的员工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凤毛麟角。

而我,在这里已干了5年了,不但很多同事惊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但有一点我深信,我绝对是一个真诚、实干的员工,我从来没有混过一天。

可这帮年轻人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他们对我还是有看法的。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就有些疙瘩。我觉得好像受到了委屈和排挤一样,我开始对与这些年轻同事的关系产生了一丝焦虑,也就有了一种盼望退休的想法。

于是,我天天在算着日子,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再快点,我好结束打工的生活,早日跨进退休人员的行列。

然而,只要你一天没退休,你就还是企业的员工,企业是绝对不养闲人的!

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我比谁都懂。所以,在接下来的几百天里,我要比以前更勤奋,更努力地工作。

我怕身边的年轻人说我在混日子,等退休。我更怕老板们嫌我年纪大了,会辞了我。我小心翼翼的,也是真心实意的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小心翼翼,并不是溜须拍马,曲意逢迎。而是不再锋芒毕露,工作中把很多机会让给年轻人。说到底,我是一个即将退休的人,得体地退出,比坚挺到最后更有意义。

年初,公司选拔部门主管,出乎我的意料,居然选中了我。副总找我谈话,希望我能接下主管这个担子,被我婉言谢绝,我说我年龄大了,不太适合当管理人员,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让他们多锻炼锻炼。

一时间,我不当主管的事在同事们中间传开了,有人不解,有人赞同,但我希望是得到大家的理解,理解一个还有几百天就要退休了的人的心情。521天!我又在心底把这个数字重复了一遍。

公司要裁人么?难道这区区521天都不能让我在这里完美谢幕么?一个将要退休的人,肯定是公司第一批要裁的对象。

我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好可怕,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的焦虑。

没想到,眼看着就要退休了的我却又一次为失业而担心,这一把年纪了,如果真的失业,到哪里去找工作呢?

这500多天,我将是一个无业游民,养老和医疗两个保险要交,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数目的钱,穿衣可以简单点,可肚子总该填饱吧。

当然,这些也不用担心,毕竟家里那谁还能养活我。可是,多年来,我兢兢业业地工作,不就是想有一天能顺利地和退休衔接上,然后,安稳地过上“夕阳红”的日子吗?

“张姐,忙到现在还在忙啊?你真是劳模哎。”同事们吃好饭进来,和我打招呼。我这才想起我的午饭还没吃,慌忙往餐厅跑去。

“张姐,你到小会议室一下!”在门口,差点和小赵撞个满怀。

“啊?叫我?”我一愣,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真的被裁了!

“您请坐,有件事要和你说。”小赵客气得让我感到有点受不了。

“首先我向你解释一下,上午说的快要退休的人,不是说你哦,是今天的晨会上别的部门反映的事,和你无关,希望你不要介意。”小赵说这话时,还略微欠了欠身,以示歉意。

“哦,那最好,我还纳闷呢,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我的心里稍微好受点。

“下一步,人员调整。”小赵终于说到关键的事了,我好紧张,怕听到那句“很遗憾”之类的话。

“是这样的,有三个部门的经理都要你,我的意思是,你继续留在我们这里,哪里也不去。”小赵终于说完了。

什么?不是辞退我?居然还有人抢着要我?好家伙,这一中午,我尽瞎想,差点自己被自己吓死。

“好的,我哪个部门也不去,还留在你的手下。”我愉快地对小赵说。

出了小会议室的门,我往餐厅奔去,一边走,一边还念叨着:“521,明天就是520喽!”

有同事从我身边经过,好奇地盯着我看,她哪里知道这个521,520对我是一串吉祥数字,至少,是一个转折,从此,我的退休前的焦虑症消失了。

接下来,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等待退休!因为,退休的脚步真的离我越来越近了。


年龄:36岁以上

上班这点事儿专题征文|焦虑,月经式爆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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