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是放肆,爱就是克制。
——题记
搬一张藤椅,沏一壶茶,我倚在树荫下瞭望。母亲的脑袋出现在窗前。“砰!”,又一个不明物体摔了个稀烂。今儿农历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是也。
定睛一看,是一辆锈迹斑斑,缺零少件的童车。岁月果真是一把杀猪刀,雕刻下沧海桑田的印记。
犹记我第一眼看它,金色的阳光笼在它身上,仿佛落在人间的天使闪闪发光。
当即爬上去,踩着踏板,迎着风,脸都快笑裂了,乌拉哇哇地乱叫,觉着自己是个公主,在院子里溜了一圈又一圈。“这是我的车!”我心里头念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当妹妹坐在童车上咯咯咯笑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掐死她的冲动。我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憎恶地盯着她,咬着的牙缝里挤出“你给我下来”几个字,并伸手有些克制着粗暴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提了下来。不出所料,她哇地就哭了,眼泪也瞬间落下。母亲闻声而来。
“这是我的车。”我悄悄握住拳头。
“你更大,你该让着妹妹。”妈妈淡淡地说着,又把妹妹抱上了车。
可我不想让。这是我的车!我心里呐喊着,嘴里却一声不吭,到底心不甘情不愿地屈服给了道德。每当母亲讲这句话,我都会为自己的年长而怨恨。
我闷声坐在门槛上,不再像往日一般与妹妹逗趣,脚板碾着水泥地,自觉伤心、愤怒和委屈。
我陷入自怜自哀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妹妹什么时候不见了也未察觉。待到我发现空气突然安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楼顶去、水缸边去、厕所去、池塘边各处去寻找她。一面跑,脑中一面浮现各种危险的可能——会不会摔着了?会不会淹死了?会不会被拐走了?
越想越心慌,心脏都快跳出来,耳朵嗡嗡鸣响,鼻子越来越酸,眼睛渐渐模糊。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一无所获。
我决定再回家找一遍,一进门就看到妹妹了,她在看电视。
我想掐死她。
妹妹立刻发现了我,讨好地冲我笑,举着一包辣条要给我。她的眼睛,澄澈、闪着光、充满期待,不时略微闪躲地羞涩地看往别处,又马上看回我。
见我只握着拳头不说话,又从枕头下边摸了一包出来一起举着。
我想起有天傍晚我们姐妹俩坐在门槛上吧唧吧唧吃辣条,我曾自以为哲学的讲过:“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是来一包辣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包!”
我拍拍她的脑袋,撕开包装和她一起吃起来。想着妹妹一个人去马路边买辣条,我觉得十分不妥,叮嘱她下次一定要同我一起去。
此时,我想,童车已经不是我的了,我甘愿,不因道德,因为爱。
好物不必占有。这世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没有什么好物能不改容颜。若真心疼惜,便惜取眼前,让它的美好留在更多人的心头,在回忆中不朽。
“砰!”泛黄的书本。“砰!”古董收音机。“砰!”幼儿园的旧书包……
童车的残骸被渐渐淹没。它曾经的模样,彼时关于分享与爱的故事,仍历历在目。
我抿一口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