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的老人
西米
年末,北方的寒冷稍收敛了些,便迎来热闹的喧哗,西家晒着被子,白花花的里子比雪还白,阳光透过纤维温暖着棉,折射的余热把院子都蒸成了春。东家的烟囱里袅袅的炊烟夹着豆包的香气,不知道是第几锅出炉了。
自家的窗花是隔壁的老李的女儿巧送来的,都是超市促销的,前几年老邻居们还都自己磨好剪刀自己来剪的,现在年轻人没有几个会这手艺的。老王头靠在椅子上暖着太阳,栅栏里的院子和他一样安静,只有那只老黄狗晃着尾巴看着他,不时的警惕着门外。这个老院子像他一样的老甚至比他还老上一代,是王老太父亲给他们留下的,邻居的栅栏都换成砖厂里的红砖了,老院子却动也没动过,栅栏坏了就去柴房拿块木板子钉上,上上下下的补丁也不少。自然功劳还是少不了老黄狗,它的凶狠也是出了名的,自然不必担心有贼的光顾,除了黄鼠狼。山林很近,最近几年黄鼠狼也没有了,狍子也没有了,黑土地上的生灵怕就剩下人了。思量着明年准备去外地女儿那里长住,捉摸着准备把老狗送人的,前天街里有老熟人过来牵,狗还是跟去了,但是没想到后半夜自己就跑回来,蹲在自家门口,也没出个声,人家电话过来还说没到家来那,可坑苦了人家找了许久。次日再怎么拉扯狗就是不挪窝,老王也心疼的很,摸着它说,算了算了,还是陪着我吧。老伴在的那几年,出嫁的女儿三五年回来一次,它也认得出是自己人,不咬不叫的,任由外孙拉它扯它揪着它,也不哼哼,也心疼死了老王头,看着被打肿的眼睛,老王头天天给它上药,狗是通人性的比人强。老王头迷糊的看着通向路边的菜院子,荒凉的很,赶着开春后就再不用开垦了。月初,街道的和地方建筑的人过来又商量收购的事情,当时霜打着后窗的李子树,歪的靠着墙,扭捏的做作着也没有柳枝漂亮。老王头骂着李子树,没有个停头,也骂走了那些衣装楚楚的人。邻居过了年也就一个个搬走了,自己也该走了。于是等着那群催命的人,估计不过几日便来了。女儿女婿回来也不一定记得老屋的,搬就搬了。老王头往毯子里缩了缩,八十好几的人,没有几个还像自己这样硬朗的,想到这里嘴角就得意的笑着。屋檐下的燕子窝还是空的,快乐过了这个年,它们也该回来了,孩子们还不知道能回来看一眼不能。
窗台上蜗牛走过的痕迹,被阳光映成银条子,小时候姑娘们的经常把山里带回来的蜗牛放在那里,等着它出来晒太阳的时候戏弄一番。如今连扣子一样大的蜗牛都不多见了。老伴病逝后,除了老狗就剩仓房里折腾的老鼠了。孩子们打了许多电话劝他一起去中原去南方,都说他很倔犟,怎么都说不动。几年前去过山东老三那里也去过西北老五那里,匆忙的行程,他说自己老了,说不定是个累赘那。那个孩子也不容易的,自己还是拿着退休工资自己快活几年。他怕孩子记恨他,当初不舍得孩子走太远,四个女儿的婚事,老两口谁都不乐意,孩子加上老子一个家就在中国地图上拉开了距离。
一个人闲了溜达着收拾着老家什,想着孩子小的那会,老伴还在炕头对饮的场景,踏实着。年还是要过的,照样是六个凉菜六个热菜,豆包馒头饺子一样不少,闲着没事,前些时候就准备妥当了,一盘菜量也缩水了,反正就自己和老狗,意思下便是。豆包馒头也是老邻居送过来的,带着冻梨,瓜果的讨个吉利。老李还问:“今年夜里别守岁了,贼冷的天,半夜的饺子让巧给你准备下送院子里,讨给平安。”老王头说:“不必麻烦的,年年不是我自己守的,别麻烦孩子。”老李开着玩笑,“怕俺家夺了福气不成,巧还不是你干女儿,应该孝顺的。过了年啥时候搬那?”“搬,一定搬,搬了就去孩子们那。”老李直夸好福气,老王头想着那天老李的羡慕劲,自己到浑身不自在了,回了屋,老狗也跟进去,棉布帘子里窜出一阵暖风。酒还在柜子上,老王自己嘀咕着不喝了不喝了,醉了也没人晓得。窝进沙发看着电视,太暖了,便又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