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要的事情
每个大人都曾是孩子——但是记得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大人们是从来不会满意自己所在的地方的。
大人们以为只有通过这些数字,才能充分了解对方。如果你对大人们说:「我看见一幢用玫瑰色砖砌成的漂亮房子,它的窗户上有天竺葵,屋顶上还有鸽子······」大人们对这幢房子决不会有任何概念。必须对他们说:「我看见了一幢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他们才会惊呼:「哇,多么漂亮的房子呀!」
我这个朋友从未对我解释过任何事情,他认为我和他一样。可是,唉,我却不能透过盒子看见一只小羊。我大概有点和大人们一样了。我一定是变老了。
「你真的认为那些花儿······」
「算了吧,算了吧!我什么都不认为!我只是随便回答你的!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重要的事?」他呆呆地看着我。
他看着我手里拿着锤子,手指沾满了油污,伏在一个在他看来丑陋无比的东西上。
「你说话就和那些大人一样!」
这话使我有点难堪。可是他又冷漠地说:「你什么都分不清······你把一切都搞混了!」
他真的生气了,摇着头,金黄色的头发随风颤动着。
「我知道有一颗星球上,住着一位红脸先生。他从来没闻过一朵花儿,从来没看过一颗星星,从未爱过任何人。除了算账之外,他什么都不做。他整天同你一样老是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是个严肃的人。这使他傲气十足。他简直不像个人,他是个蘑菇。」
「是个什么?」
「是个蘑菇!」
小王子当时气得脸色发白。
「几百万年以来,花儿就有刺了,几百万年以来,羊仍然在吃它们。要弄明白花儿为什么费那么大劲长出没用的刺,这难道不是正经事?难道羊和花儿之间的战争不重要?这难道不比那个大胖子红脸先生的账目更重要?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认识一朵独一无二的花儿,只有我的星球上有它,别的地方都不存在,而一只小羊稀里糊涂就把它一下子毁掉了,这难道不重要?」
他气得脸发红,然后接着说:
「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上独一无二的一朵花儿,当他看着这些星星时,就足以感到幸福。他心里一定这么想:我的那朵花儿就在其中一颗星星上······但是如果羊吃掉了这朵花儿,那对他而言,就好像所有的星星一下子全都熄灭了一样!这难道也不重要吗?」
他无法再说下去了,开始啜泣起来。
2、关系的本质
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儿,那么到了夜间,你看着天空就会感觉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儿。
人们眼里的星星并不完全一样。对旅行的人来说,星星是向导;对别的人来说,星星只是些小光亮;对一些学者来说,星星是他们探索的学问;对我遇见的那个生意人来说,星星是金钱。但是,这些星星都不会说话。你呢,你的星星将是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夜晚,你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就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既然我在其中一颗星星上笑着,那么对你来说,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笑,你看到的星星都是会笑的星星!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没有人会为你们去死。当然,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也会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一个就比你们全体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玻璃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长成蝴蝶外——都是我杀死的。因为我听过她的怨艾和吹嘘,甚至还听过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花。
——我是一只狐狸。
——来和我一起玩吧,我很苦恼······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我还没有被驯服呢。
——啊!真对不起。什么是「驯服」呢?
——这是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它的意思就是「建立关系」。
——建立关系?
——一点儿也不错。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相互不可缺少了。你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的唯一;我对你而言,也是世界上的唯一了。
——我有点儿明白了·····有一朵花儿······我想,她把我驯服了······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我觉得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就会变得快乐起来。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脚步声会让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这真让人难过。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了……麦子是金黄色的,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而且,我还会喜欢风吹过麦田的声音······请你驯服我吧!
——我是很愿意的,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去寻找朋友,还有许多事物要了解。
——只有被驯服的事物,才会被了解。人不会再有时间去了解任何东西了。他们总是到商人那里去购买现成的东西。因为世界上还没有可以购买友谊的商店,所以人也不会再有朋友了。如果你想要一个朋友,请你驯服我吧!
——那要怎么做才能驯服你呢?
——你应该非常有耐心。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离我稍远一些。我用眼角瞅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
(第二天,小王子又来了。)
——最好还是在原来那个时间来。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我从三点钟起,就会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珍贵。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去迎接你······应该有一个合理的仪式。
——仪式是什么?
——啊,这也是一种早已被遗忘的事。它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3、迷失的真相
小王子对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看得太认真,结果使自己很苦恼。「我应该根据她的行为,而不是她的话语来判断她。」
这就是我的秘密,很简单——只有用心才能看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才让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
只有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们在一个布娃娃上花了不少时间,这个布娃娃就成了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有人夺走他们的布娃娃,他们就会伤心哭泣······他们真幸运。
——在你居住的地方,人们在同一个花园中种植了五千朵玫瑰花。可是,他们却不能从中找到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
——他们是找不到的。
——然而,他们所寻找的东西却可以从一朵玫瑰花或一点儿水中找到······眼睛是盲目的,一个人应该用心去寻找。
——星星是很美的,因为上面有一朵人们看不到的花儿······沙漠也是美的。使沙漠更美丽的,就是在某个角落里,藏着一口井······
——是的。无论房子、星星还是沙漠,使它们美丽的东西都是看不见的!
——真高兴,你和我的狐狸看法一样。
有时候,人们把自己的工作拖到以后再做并没有什么坏处。但遇到拔猴面包树苗这样的事情,那就非造成大灾难不可。
向每个人提出的要求应该是他们能做到的,权威首先应该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
审判自己要比审判别人难得多!你要是能审判自己,你就是一个真正有才智的人。
4、脆弱的光芒
小王子睡着了,我把他抱在怀里,重新上路。我很激动,好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宝贝,好像地球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脆弱了。我借着月光看着他惨白的面颊,紧闭的双眼,随风飘动的缕缕头发,我对自己说:「我所看到的仅仅是外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丝微笑。我又对自己说:「在这个熟睡的小王子身上,给我触动最深的,是他对那朵花儿的忠诚,是在他心中闪烁的那朵玫瑰花的形象。这朵玫瑰花,即使在小王子睡着的时候,也像一盏灯的火焰那样,在他的身上闪耀光芒······」想到这个,我觉得他更加脆弱。应该保护火焰:一阵风就可以把它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