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寒碧,桃花流水。月色如旧,笛声悠扬。
灾害频发,朝廷新增苛捐杂税,江南不改繁华。
七星阁一夜全阁被灭,震动武林,杭州依然喧嚣。
行人匆匆赶在宵禁前出内城,商户们忙着打烊,小贩们卖力吆喝,更夫和巡夜的衙役们在杏花酒楼,杜康酒馆,十里香酒家……排着队打酒。这早春的夜,没有酒是相当难熬的。
更声三响过后,外城开始了晚上的热闹。青楼妓馆,莺声燕语,红袖添香;勾栏瓦肆,说唱作打,觥酒交筹。内城里,寻常百姓们唠着家常生计,朱门大户却是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杭州城白日里香火鼎盛、熙熙攘攘的梅影庵这时候却是最安静的。清冷的夜,一位素衣胜雪的女子站在梅影庵西院内,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似在欣赏月亮,又似是被笛声和月色勾起了思亲之情。
“这笛声听似悠扬婉转,久听之下却会有催泪断肠之痛。秦施主若无睡意,可有兴趣陪贫尼对弈一局?”静言师太虽不懂音律,但出家人五蕴皆空恰恰最能听出曲中之意,此笛音不止断人肠且杀气越来越浓,说不定还会断人魂。出家人慈悲心肠,她为秦施主递上披风的同时也不想此种杀惑之音扰乱秦施主的心绪。
秦越接过了师太的好意,虽然她并不觉得冷,对下棋也没太大兴趣还是点了点头,系上了披风,白色的蜀锦正是她的最爱。
“秦施主是想去凉亭还是去贫尼的禅房?”
“到师太的禅房吧,我正好想师太的杏梅茶了。”
月色的清辉下,寒光一闪而过。
女子的声音宛若春风中歌唱的风铃花,温婉的笑容似是李义山最婉约的诗篇,不知道是今晚的月色太温柔还是从未听过女子这般的和声细语,他的心竟然被浸润得有了一丝柔软。不妨就多等等吧。
浮生清闲弹指过,不觉谯鼓已三更。银杏配合着黄梅的幽香的确让秦越感到了久违的倦意。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稍稍消解了些睡意才走进厢房,现在都难以相信自己除了第一局输了,其余四局居然全赢了,对于下棋从来都败得很惨的人来说,连赢四局真得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笛声似乎很渺远了,秦越掐了掐左手的虎口,打开窗户,依稀听得见些许笛音,的确是尾声了。兀自奇怪,却有桃花飘进了窗户,无风却能有花瓣自然地飘进她刚打开的窗户,对常人来说的奇事,秦越却是一副事情合该如此的表情。她用茉莉花盆旁的小铲子把桃花埋入土壤中,相信很快这瓣桃花便会化作茉莉的养料。
做完这一切,秦越取下了发饰,用一根梭形铁簪挽住头发,收敛了笑容,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打了盆水,净手之后,灭了蜡烛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完全放空自己。
茉莉的香味似乎比之前浓郁了些,果然有两朵含苞待放的已然盛开,黑夜中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很分明,起身看过床铺睡过的痕迹,她又贪心地嗅了两下茉莉的香气出了厢房,窗户和门仿佛都没动过,屋子里的女子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南宫世家,灯火通明,却只能听到蜡烛燃烧,灯油哔剥的声音,连一丝鸟叫虫鸣都听不到。
朱户街片区的更夫捕快们闻到空气中飘来一缕缕甜香,幽幽的,再使劲一闻好像又没有了,过了会儿又有甜香传来……
最后的笛音随着打更声消逝,幽香却伴着春风飘向了更远的地方。西街的织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清朗的月色终于将整个杭州城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