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帝与好大臣的标准

主讲：姜鹏

       宋仁宗最早有三个儿子，但是命不好，这三个儿子都在很小的时候夭折了，往后又有十个孩子，但这十个孩子都是女儿，这个时候，宋仁宗年纪已经比较大了。而且仁宗身体不好，多次病重，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仁宗随时有驾崩的风险，但他一直都没有立太子。

       如果老皇帝去世了，新皇帝还没有立，或者仁宗临死之前随便立一个，那都会给北宋的未来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就有很多大臣，极力谏言，希望仁宗早早确定接班人。在这个过程中，发挥最主要作用的就是韩琦。韩琦，我们之前介绍过，在对抗西夏的过程中，范仲淹主张防御，韩琦主张主动作战。后来事实证明，韩琦的方针是行不通的，但实际上，韩琦本人的能力非常强，而且人品很好，为人忠良。在这我们多说几句，其实不只是韩琦，宋仁宗一朝，涌现出很多很有人格魅力，非常正派的大臣，比如说韩琦，范仲淹，富弼，包拯，太多了。韩琦，范仲淹和富弼三个人曾一起在朝廷中共事，三人意见不同，在朝廷上常有争论，但退朝之后，三人就像朋友一样相处，从来不失和气。

       这个时代之所以会涌现出这么多君子，当然主要是因为这些君子本身接受过很好的教育，有很崇高的政治理想和个人操守，但是另一方面，咱们也要注意到，宋仁宗提供的良好的政治环境，也是这个时代君子频出的重要原因。大家不要觉得，只有像唐太宗这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才是好皇帝。宋仁宗性格仁慈宽厚，甚至有些文弱，但是他绝对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好皇帝，因为他能做到一点，他允许大臣们畅所欲言，让他们有很高的言论自由度。举个例子，仁宗在位期间，曾一度重用一位叫做张尧佐的大臣，张尧佐是仁宗最宠爱的张贵妃的伯父，但是张尧佐本人是没有什么能力的，所以当时有很多大臣，包括大家熟悉的包拯在内，都曾弹劾过张尧佐，想让仁宗把他贬出中央。嘉佑三年的时候，张尧佐去世了，仁宗就自言自语，说你们这些大臣，总觉得，我用张尧佐，就像唐玄宗用杨国忠一样，会引发大祸乱，我看也没那么夸张吧。这个时候有一个官员就在旁边说，哎呦皇帝您可醒醒吧，您可比不上人家唐玄宗啊，唐朝安史之乱，人家玄宗膝下还有儿子呢，还有肃宗帮他平定叛乱呢，您呢，您靠谁啊。

       这话说得太有杀伤力了，一下子把仁宗怼的哑口无言。仁宗当然很生气了，但是他想了想，觉得这个官员说得倒也没错，自己确实没有太子，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啊，所以他就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我和韩琦已经讨论好久了。

          仁宗在长子夭折以后，把侄子赵宗实接进宫里，想让他做接班人备选，当时这个赵宗实才四岁。四年之后，仁宗的第二子出生了，那儿子和侄子相比，仁宗肯定还是想要儿子做接班人，所以他就把侄子赵宗实送出宫了。可是，这第二个儿子也是早死。这就很尴尬了，首先，从仁宗的角度讲，生男生女是概率问题，他总寄希望于下一个孩子，总觉得自己能有个儿子，所以他一直在等，不愿意立侄子赵宗实为太子。而从赵宗实的角度讲，他也不满意，自己四岁什么事情都不懂的时候，就被接进宫里，把仁宗和曹皇后看做是自己的父母，等到八岁的时候，仁宗的亲儿子出生了，他突然被告知，仁宗不要他了，让他出宫。现在仁宗膝下又无子了，又要把自己当做备选人，所有人都知道仁宗的意思，我要是没儿子，宗实就顶上做皇帝；我要是有儿子，宗实就让到一边去。那你想想看，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对此满意吧。

       仁宗晚年，决定重新立宗实为皇位继承人的时候，宗实不愿意了，当时正好赶上宗实的亲生父亲去世，宗实就以为家父守丧为由，拒绝了仁宗的一切封赏，不肯上任，不肯做太子。一直等到守孝期过，宗实实在推脱不过，才接受了皇位继承人的身份，改名为赵曙，仅仅半年之后，仁宗就去世了。

       在仁宗去世之后的危机时刻，韩琦发挥出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朝廷派人去请赵曙，让他登基，可是赵曙非常抗拒，说我不做皇帝，转身就要走，这个时候就是韩琦，死死地把赵曙拦住，他和身边的这些卫士七手八脚地给赵曙穿上帝服。由于仁宗是突然去世，没有留下遗诏，可赵曙要以太子的身份顺利登基，得有一份诏书。这份诏书按理来说，应该由翰林学士代写，但是当时的翰林学士都吓傻了，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写。韩琦就跟这位翰林学士说，我来说，你来写。等到第二天早朝的时候，韩琦拿着这封诏书，当众宣布，仁宗昨夜驾崩，赵曙顺利登基。赵曙，也就是宋英宗。所以可以看到，从规劝仁宗早日立太子，到确定太子人选，再到推赵曙即位，韩琦在整个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堪称是当时挑起大梁的人。

       但是宋英宗刚刚继位没几年，身体就不行了，英宗的身体其实一直不是很好，早在继位之初，他就患了一场大病，以至于当时的政务都是由皇太后曹太后在代理。等到在位三年以后，英宗再一次大病，甚至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这个时候在朝中担任要职的还是韩琦。韩琦就感觉到，自己又要经历一次权力交接的重要阶段，所以他就趁着英宗神智还清醒，建议他赶紧确定接班人。按照长幼顺序，英宗的长子赵顼被立为太子，短短半个月以后，英宗去世，赵顼继位。

        这里面又有一个小插曲，英宗去世的那一天，韩琦带着太子赵顼到英宗的跟前，结果英宗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手突然抽搐了一下，当时在场的另一位大臣就有点害怕了，他跟韩琦说，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如果我们现在急着让赵顼登上帝位，假如皇帝赵曙没死，活过来了，那我们犯下的就是大逆之罪。结果韩琦非常坦荡，说，假如先帝复生，那他也是太上皇。说罢，他就继续安排赵顼继位，赵顼，也就是宋神宗。

        故事讲到这，我想到另外一个故事。仁宗活着的时候，大臣范镇首次提出太子问题，大家要知道，太子问题向来是非常敏感的，即便是宰相一级的官僚，也不敢妄议，因为这种问题很容易为自己引来猜忌，甚至引来杀身之祸。而范镇当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官僚。所以退朝之后，当时的宰相文彦博问范镇，说你怎么敢直接和皇帝讨论太子问题啊，再者说，你提这么重要的问题，怎么都不跟我宰相说一声啊。范镇的回答非常让人感动，他说，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我认为，太子问题迫在眉睫，如果我和宰相你讨论，你如果不同意我说，我该怎么办，我难道要终止吗。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像范镇、韩琦、范仲淹这群人，他们是真的抛出自己的性命，为这个国家，为天下百姓去考虑，真的做到了那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北宋也正是有这样的君子，才得以让人感慨那是一个好的时代，至少在政治层面上，那是一个令人憧憬的时代。那么宋神宗继位以后，又有那些故事发生呢，我们可以先做个预告，下一讲，另一位著名的历史人物就要登场了，他就是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