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
吴娟芝
这是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那时候手机不很普及,电话也不是家家都有。
那年端午连同周末有三天假,家乡的龙舟赛很是热闹。母亲叫哥哥打电话让我们回家看龙舟赛。
那一年,孩子七岁(实龄六岁多五个月)。“七岁八岁狗都嫌”,整日里上蹿下跳,成精做怪,状况不断。我得一眼不眨地“关顾”,否则,离了眼睛不知会捅出多大的娄子。此时上小学一年级,放假在家。
正是公历六月初,恰高考进行时,他爸做点小生意,这几天会很忙。据以往经验,我要给他爸帮忙,又要看顾孩子,两头不得兼顾,简直焦头烂额。
看着顽皮又百无聊赖的孩子,我突发奇想,孩子渐长渐大,总不能老让我带他回外婆家,应该尝试让他独自远行。
娘家在安庆老峰,我们平常都是在枞阳大闸乘坐三轮车沿江堤去长峰,在长峰转二路公交车,二路车直达长青途经老峰。这段路线,孩子跟着我跑了六七年,相当熟悉。
听到要独自去外婆家,看龙船,逗弄小狗小鸡,还有表姐表哥玩,一大波可心的事儿等着他。孩子高兴坏了,蹦着,跳着,急不可耐,一个劲地说:“我晓得怎么走,老牌子的。老妈放心好了。”
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让孩子复述行走路线,听他说的丝毫不差,便送他去大闸上车。
我跟司机交待了一下,麻烦他到长峰后,将孩子送上二路公交车,再跟公交车司机交接一下。我给了孩子几块钱,让他在公交车上买票,并叮嘱他在老峰站下车后,不要走,等小姨来接。
临别,我再次告诉孩子,见到小姨后,一定让她打电话给妈妈,好让妈妈放心。
目送三轮车走了很远,我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又忐忑不安回家来。看看钟,八点已过,打电话告诉小妹,孩子已上车了,估计一小时到达目的地,请她九点半之前去车站接孩子。
我一边做家务,一边等电话。九点半,我估计孩子到了,却没有电话。也许节假日道路拥堵,车辆蜗行。妹妹接到孩子会打电话的,耐心等会儿。十点还是没有电话,我有点惊疑。无心做事,盯着时钟。这钟怎么这么慢?时间不对吧?我打开电视对对时间,对的啊。我坐在电话机旁,目不转睛的盯着钟,看着分针一下一下的向前抖动。十点二十,还没听到电话响。我坐立不安了。电话坏了?不对吧!刚才还好好的。我拿起听筒试一试,好的。十点四十,电话仍静静地躺在那,我开始胡思乱想了:三轮车司机没有让孩子上二路车?他将孩子拐走了?二路车司机将孩子带到终点站?孩子下错了站?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各种不祥一并涌上心头,孩子上车有两个多小时了,怎么样也该早到了!
我立即打电话到小妹家,却没人接。车站就在小妹家附近,一百米之遥,小妹去接孩子了?可她的孩子们都在家里啊。也许刚好有事,没听到,或者手头放不开,不方便接,稍等。再拨,还是无人接听。再再拨,电话里传来的始终是“嘀……嘀……”的长音;我的心突突的狂跳起来,呼吸急促。我拨二妹家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拨哥哥家的电话,也是长音。我像个疯子,守在电话机旁,将他们三家的电话轮番拨打,一轮,又一轮,再一轮,都是无人接听!
我彻底崩溃,心脏如擂鼓般撞击,四肢瘫软无力。今天过节,他们都会在家,两个妹妹若去了母亲家,哥哥家应该有人啊(哥哥和母亲住在一起)。莫非孩子出了什么事,是车祸吗?他们一起去了现场?抑或送去医院急救?我浑身颤抖,气咽声噎,无力瘫倒在床上失声痛哭,塌天的绝望撕心裂肺。
皖儿,皖儿,我的宝贝,你现在在哪里?你此时经受着怎样的惊吓?你处在陌生的地方遭到怎样的变故?你在哭喊妈妈吗?是我,是我太大意,太自信,将你送进火坑!是我,是我亲手将你送上灾难之旅!
我悲伤凄绝的哭声引来邻居惊慌的敲门询问。我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混乱,像个孩子好不羞耻,好没教养,好无助好绝望的哭着。几乎气咽声噎。邻居极力宽慰着,一边冷静地提醒分析询问。我猛然想起妹夫有手机,他应该跟妹妹在一起。我爬起来拨打他的手机。听到我的哭声,他吓了一跳,说早上妹妹跟他一起到老峰分的手,自己目前在城里,不知道妹妹在哪里,他一边安慰我,一边说他马上回家。我忽地想起,哥哥也有手机,慌乱中居然忘记!听到哥哥的声音,我再次大哭,哥哥吃惊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说他在丈人家,家里没人,电话当然没人接了。极力安慰我,饭也顾不上吃,立即开车回家。
我已等不及他回家,我已经疯了。突然想起,母亲的邻居,云哥哥家有电话。立即向他询问。云哥哥听了,放下话筒急忙去母亲家查看。我紧紧地贴着话筒,压住咚咚狂跳的心,屏住呼吸,捕捉着对方的丝丝动静。我觉得时间似乎停滞,又似乎很漫长。由远及近,就听到云哥哥和小妹急慌慌的赶来,伴随着一叠声的高喊:皖儿在这里!在这里!我不由得哇地一声哭起来,肆无忌惮,畅意响亮。邻居快乐的笑起来,我挂着泪水也笑了。接着是小妹的声音,我却劈头大骂:“你是神经啊,接了孩子,怎不打电话给我!让人家急疯了!”说到后来,又禁不住哭起来。妹妹忙解释说,九点多就接着孩子了,刚好到长山的班车来了,就和二姐一起带着孩子们搭车到妈妈家来了。电话来不及打,后来到了母亲家又没处打。她不住地赔罪。
我抹去泪水,又委屈,又难为情的笑了,平静下来告诉她们照顾好孩子,并督促他完成老师布置的三篇日记等作业。
三天后,去大闸接回孩子。家里不放心,让弟弟送他回来了。我问孩子见到小姨后,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经历了那么多的惊吓和惧怕。他低着头,愧疚似的,不好意思地蚊子哼哼:“我忘了!”
到底是七岁的孩子,忘性大,见到姨们家的小表姐、小表哥,犹如鱼儿回到了水里,疯玩在一起,那里还记得妈妈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呢!
呜呼,悲哉?喜哉?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