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绍昂
金大元握着玄铁菜刀的手慢慢放下了，看着自己面前的师兄。他知道，江湖这滩浑水，自己是再也不想趟了……
一.
齐鲁之地，桑海城内。
江一品从城东正匆匆赶回鸿福酒馆，手中提着一个木盒，脸上流露出止不住的喜悦。
铁匠铺的王铁匠看他行色匆忙，不禁叫住了他：“老江，何事如此着急啊？”
江一品脸上难掩欢喜之色，对他晃了晃手中的木盒。“这是孙猎户今早给我的，一对！不容易啊……”
王铁匠也停下了手里的活，伸着脑袋瞅。
“哟，一对熊掌，这个月又能挺过去了。”
“是啊，是啊。我先走了，李员外还在等着呢。”
这江一品乃是桑海城内最有名的大厨，烧得一手好菜，其中有口皆碑的就是这“一品乾坤掌”。
这道菜选用稀有原料黑熊掌，经过褪毛、去腥，十几种香料的腌渍，再放入秘制的汤汁之中烧制。其色泽红润鲜亮，口感绵延，令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但是物以稀为贵，由于熊掌极其难觅，所以这道菜一月最多只做两例，以至想吃这道菜的人都排到了半年之后。
回到酒馆后厨，一个十八九岁，身材微胖的少年接过了木盒。江一品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元，李员外到了没？”
这少年是江一品的徒弟，名叫金大元。由于资质不错，深得师父喜欢。
“师父，李员外走了……”金大元小声地说道。
“什么？”江一品瞪圆了眼睛，“出什么事情了？”
“来了四个人，”金大元偷偷地朝酒馆里面望去，“就是那四个人，用五千两白银向李员外买下了这道菜。打着官腔，应该是京城来的。”
江一品随着金大元的目光看去，有四个人围着正中间那张桌子，除了一面色苍白的白衣青年，其他三人低头不语，皆看不清容貌。
他眉头一皱，转头说道：“别管了，还是先做菜吧。”
一个时辰后。
这道“一品乾坤掌”让客人颇为满意，盘中只剩些许汤汁。
“嗯，不错。鄙人对后厨之事也有研究。不知能否引荐一下江大师傅，相互切磋？”为首的一人抚平唇上的胡须，咂了一口热茶。
小二呵呵一笑：“客官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就去叫江师傅。”
江一品挽着衣袖走了出来，看到座位上的短须男子，声音颤抖地大喝一声：“畜生，竟然是你！”
“师父，好久不见……”
二.
江一品是“菜刀门”第三十四代传人，世居桑海城。不仅厨艺精湛，而且还有一身好功夫。膝下有一徒弟，名叫丁胜。
丁胜从小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后来被江一品收养。江一品看他天资聪慧，就收他做了入门弟子，教他厨艺，传他“解牛刀法”。
可丁胜毕竟太过年轻，喜欢争强好胜。不顾师门祖训，在人前显露功夫，最终酿成大祸。
丁胜戳瞎了一算命先生的眼睛。
起因是算命先生对他说了一句话：前半生福所致，后半生祸所依。
丁胜问他什么意思，先生说道：“你前半生虽然可享荣华，但是你后半生却会受尽磨难，断子绝孙……”
就是这一句断子绝孙，恼羞成怒的丁胜就对他下了毒手。
江一品勃然大怒，要押着他去报官。丁胜趁他不注意，躲过府差衙役，逃之夭夭了。后来江一品才收了金大元这个徒弟。
没想到七年之后，丁胜却自己找上门来。
三.
面前的丁胜双手作揖，头慢慢抬起，向江一品问道：“师父这几年身体安否？徒儿在宫中可甚是牵挂呢。”
江一品冷笑一声：“哦？这几年一直都抓不到你，原来是躲到宫里了。”
丁胜直起身来，微微一笑：“师父此言差矣，徒儿如今已是御膳房总主事，掌管八大系菜品，师父应为徒儿高兴啊。只是徒儿日日思念师父和那册《玉食批》……”
“住口！”江一品大声喝止，“事到如今，你还在惦记那册食谱，一丝悔改之心都没有，我今天只好清理门户了！”
店里的客人看情景不对，早就跑光了。江一品扫了周围一眼，暗自运气，衣衫无风自鼓。他手腕一翻，旁边的箸笼里的筷子就朝丁胜飞去。
丁胜面色不改，还是满面微笑。就在筷子离他三步远的时候，一直在他后面的白衣青年身影一闪，挡在丁胜面前，亮出一对不到二尺长的短刀，双手一挥，扫落了所有的筷子。
江一品大吃一惊，好快的身法，好厉害的刀！
难道我菜刀门要大祸临头了吗？绝不可以！
江一品拿出贴身菜刀，横握胸前。他对后面的金大元低声道：“我拖住他们，你去找王铁匠，告诉他祖训，他会明白的。之后你就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师父……”
“快走！”
说完江一品就与四人混战一团。金大元找准机会，逃了出来。
当金大元狼狈地跑到铁匠铺时，王铁匠正在打瞌睡。
“王伯，醒醒，醒醒……”金大元使劲晃着王铁匠，老头睁开眼，一脸蒙圈。
“怎么了，小金子？”王铁匠打着呵欠。
“大隐于市，薪火相传……”金大元喘着粗气说
王铁匠瞪大了眼睛：“孩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师父呢？”
“王伯，您别问了，师父说你会告诉我怎么做……”金大元努力平复着气息。
王铁匠犹豫了一下，转身朝铺子里面走去。
“跟我进来！”
金大元随王铁匠来到室内，只见王铁匠从角落里搬出一个铁砧，拿起手旁的大铁锤，高高举起，用力砸了下去。
只听一声闷响，铁砧被砸出了一个洞，原来是空心的。王铁匠从破洞里翻出一个小册子和一把造型古拙、通体黝黑的菜刀。拂去杂物，赫然就是《玉食批》和玄铁菜刀。
“孩子，拿上它，快走吧。保护好自己，不要报仇，菜刀门不能就此绝了！”
“不可能的！”金大元看着这把寒气凛凛的菜刀，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救出师父！”
“唉……”
四.
桑海城，蚀月牢。
守卫的狱卒早已困乏，斜依着石墙瞌睡。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有一个黑影刹那间闪进大牢。
蚀月牢是专门关押重罪犯人的地方，平时守卫戒备极其森严，金大元在此勘察一个多月，才摸清守卫的作息规律，偷偷混了进来。
金大元步履轻盈，躲过守卫的巡察。可在这阴暗潮湿大牢之中，他不知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师父。
忽然，在一次拐角之后，他看到了一间奇怪的牢房。
这间牢房门前的地上插满了蜡烛，照得周围一片光亮。最奇怪的是，这间牢房，门是开着的……
他悄悄走过去，从牢门缝里朝里瞅了一眼。登时，金大元感觉血液沸腾，如同倒流一般。
里面关着的人正是江一品，此时的他被绑在木架上。只是，手脚都被人砍断了，伤口处胡乱缠着些布条，散发着恶臭。
“师父！”金大元大声叫了出来，冲进去斩断绳索，将师父解救下来。此时的他，完全不再关心是不是会被人发现。
江一品似乎还有些意识，嘴里模糊不清地说道：“不……要，不要……报仇，走……”
可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金大元探探鼻息，发现师父已经死了！
金大元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刀剐一般，他咬咬牙，泣声道：“师父，我们回家……”
“哈哈，今天你走不掉了！”不知何时，牢门口出现一人。金大元抬眼望去，却见此人正是那日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看着金大元手中的玄铁菜刀，眼中不禁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据传菜刀门的‘解牛刀法’和我白家‘蝴蝶刀法’不差上下，你师父太老了，不如就让我白星宇见识一下你这少年郎的本事吧！”
金大元用衣袖擦干眼泪，拿起玄铁菜刀站起身来，眼睛血红地说道：“好！”
“受死吧！”只见白星宇身影一闪，直直朝金大元袭来。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也多出两把短刀。
“噗！”白星宇的短刀刺入了金大元的左肩，而另一把抵在了金大元的咽喉。
“哼！”白星宇轻蔑地嘴角上扬，“‘解牛刀法’不过如……额！”
白星宇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满满的都是鲜血。其实他的脖子已经皮肉全无，只剩下了一根喉管！
他面目狰狞，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厉害”，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白星宇身形的确很快，但是他大意了。就在刚才那一刹，金大元手腕抖动，施展出“庖丁解牛”的绝技，顿时白星宇的脖子就化作一堆碎肉落下，可他却还没有察觉！
金大元拔出短刀扔在地上，忍痛抱起师父的尸体，走了出去。
五.
四个月后。
京城，皇宫之内。
夜深了，可御膳房内还是灯火通明。皇上最近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没胃口，这可难为了大厨们。太监总管曹子净正在训斥丁胜，此时的丁胜点头哈腰，唇间的胡须也不见了。
“小丁子，你进宫七年了。如若不是我，你早就被砍头了！这次做不出让皇上满意的膳食，我也保不住你。”
“是，是，曹公公，奴才一定竭尽全力让皇上满意！”丁胜腰身深躬，不敢抬头。
过了有半炷香，他没再听到声音，悄悄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他深深舒了一口气，慢慢退回御膳房。
正要转过身，突然脖子一凉，一把菜刀架在他的肩膀之上。只听一句：“师兄，别来无恙……”
没错，此人正是金大元。
丁胜慢慢转过身来，看到金大元落魄的面容，不禁苦笑道：“小师弟，日子不好过吧？”
“废话少说，给师父偿命吧！”金大元手腕一抖，就要取他性命。
“哈哈，来吧，杀了我吧！与其每天生不如死，还不如来个痛快！”丁胜有些发狂，恨恨地说道。“都是那该死的算命先生，毁了我的一生。到头来果真是受尽磨难，断子绝孙！”
金大元心中有疑，抽回了刀，问道：“什么意思？”
丁胜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解下裤带，裤子悄然滑落，在他两腿之间，竟然空无一物！
看着面露惊讶的金大元，丁胜冷笑道：“可笑吧，为了逃脱刑罚，我进宫做了太监。为了活命，我又害死了师父。你快杀了我吧！”
金大元突然感觉有一种厌恶，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富贵，权势，名誉，江湖这滩水真的太深了……
他收起了刀，慢慢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丁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弟，你杀了我吧，师弟……”
金大元没有再回头。
（完）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极限挑战训练营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