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N在食堂吃午饭,半晌无言,我听到,周围人流攒动的声音,觥筹交错的声音,以及,N突如其来的发问:你有点心不在焉啊,怎么了?
哦,最近有点抑郁。我笑笑,顺势舀了一大口饭。
怎么,还没恢复过来呀?她瞪大好看的凤眼,诧异地问。
什么意思?
空气瞬间有了异样的骚动,各种疑惑像煮开的水,水花不断往上冒:她怎么这样问我?什么意思?恢复什么?
上周见你,你就说抑郁啦。N嘻嘻笑起来,眼里浸满关切。
我不做声了,回忆像淡淡的墨迹在宣纸上漫开,隐约记起,是了,上周在教会,散会后说起代祷事件,我说,最近有点抑郁,帮我多多祷告吧。
02.
人的情绪,真是无比奇妙的存在,断断续续的延续,阴魂不散。
这段时间,我认识的人中,有太多生老病死,太多飞来横祸,太多心酸无奈,所有道听途说,都像浸透水的被褥,一层一层往心头积压,以致我常常会觉得,喘不过气。
那种大三时断断续续经历了一整年的无力感,终究卷土重来。
良久,我跟N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坐在图书馆里,吹着冷气翻着不痛不痒的书,想起身边的人正在经历的一切,会心生愧意。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N的表情蓦地冷峻起来。
我沉默,气流凝滞,小小的饭桌,闷仄压抑。
如果你觉得生活容易,一定是因为有人为你承担了那份不容易。
03.
你想帮助他们?但却苦于没有办法,是这样吗?N一字一句地问。
不是的。我低下头,脱口而出。
Shine真的没有那样的野心,也有自知之明,越长大越发现,许多事,人力真的太微弱了,就像《七年》里唱的,“倒转了沙漏/ 不见得可改写春秋”。我们总以为可以帮助别人逆转点什么,其实好多时候,哪怕不是无济于事,也只是隔靴搔痒。
对于命里既定的生死,你如何逆转?
但就是这样,越觉得苦涩。
04.
奇奇那天说起,她读那句“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你想象不到的一场战斗,请心存善意,直到永远”时,哭得稀里哗啦。
我想,也许以前的我,一定会觉得她这是矫情,但之前我也写过,在懂的人眼里,所有的矫情,都是一往情深。所以现在,突然有了一种感同身受。
虽然也常说,感同身受从来都是一个伪命题,因为我不信,针扎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围观者可以切肤体会到那种痛。
可人心终究是,我看着你疼,尽管体会不到那种疼,但还是会忍不住和你一起咬牙皱眉。
05.
遇到的人越多,去过的地方越杂,就越发现,每个人,都有故事,别低估你遇到的任何一个人,别忽视每一张笑脸背后的泪痕,别忽略每一个柔弱身躯后强大的灵魂。
永远别试图从一个人的外表,去定义Ta的内心。
06.
也是今天才知道,北京本科毕业的N,追随来粤读研的男友只身来了羊城,租房、面试、入职。
你真勇敢。我说。
她笑笑,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啦,只是下定决心,这是我的人生,任何人都不能插手,我就要去广州。
她捋捋垂在耳际的长发,有点腼腆地扬起嘴角:没想到来了这边,确实还有很多东西要适应的,主要是,我失去了原来的生活圈子。
南校参天大树下的N,在星星点点的太阳斑驳里,明媚可人,一点都没有我印象中北方姑娘的粗犷强韧,反而是江南小女子的温婉柔弱。’
我听说过一句: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这是老子说的,以柔克刚。
07.
于是突然似懂非懂,原来最高级的刚强,是包裹在柔弱外表下骨子里的倔强,这种反差,最动人心魄。
N后来说,别想太多了,别抑郁太久,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现在,虽然觉得很多要适应,但也挺好。
那一刻,我忍不住去想象,三个月以前,N义无反顾地坐上南下的飞机,身后是内蒙古渐行渐远的大草原,还有北京雄伟的万里长城,身旁是十指紧扣的恋人,那个时候的N,有没有想过从未到过的羊城,夜里的小蛮腰如何璀璨,早晨的肠粉店如何热闹,珠江新城的高楼如何伟岸?以及,这边的天气多么潮湿,这里的方言多么难懂,这边的人际关系和北方多么的不同?
尽人事,听天命。N突然喃喃地说
08.
她说完这话,我们并肩站在学校的大树下,对视几秒,谁都没有再开口。
这耳熟能详的六个字,在特定的时间里,突然注满了力量。
觉得,自己淤积的所有抑郁和不安,都在分崩离析。
前方会有惊喜吧,虽然世上还是有那么多的疼痛和无奈,你或许理解,却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试着理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谁都不容易。
我殷切地希望,自己认识的可亲可爱的人们,少点大起大落的福祸悲欢,多点细水长流的平淡安逸。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