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的少女救下了跌落山崖的他,细心照料,终于他逐渐恢复了健康。
“我要走了。”他向采药的女孩告别。“谢谢你照顾我。”采药的女孩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不舍之情。他心里有一点堵。
他当初是被师父扔到山里的,是师父为了磨炼他的武艺和心性。如今他回到师父府上,死里逃生,更加苦练。师父也愈加器重于他。
弱冠之年,他跟随师父出征,立下战功。
师父向王上举荐他,端坐高位的黑袍青年笑了,“按秦律军中赏罚以功过为准,将军大可自行提拔。”青年并未把他放在心上。最终他被提拔为师父的左庶长。
事实证明英明如王上也是会犯错的。后来他率领黑色的军队荡平大半个中国。攻韩破魏,拔赵灭楚,四海之内,闻其名者皆战栗。因为杀伐果决,从不手下留情,他被各国称为“杀神”。
又一次大捷归来,殿上黑衣诸侯已变成中年,这位聪慧又冷酷的王看着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青年,竟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王上封他为武安君,位列三公,以嘉奖他开疆辟土之功。
他武人思维,断不知自己的位极人臣,功高今古,竟成了他人的眼中钉,也是君王心中的一根隐刺。
长平之战面对赵军四十万降卒,他蹙起眉头。眼下并没有足够的军粮可以养活这么多降卒。
他决定坑杀这些人。
从始至终,他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过。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攻破了又一座城池后,他默许麾下黑军进城劫掠。
他走入一所城边上的民宅,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熟悉。进入屋门,看见眼前惊恐万分的少女。记忆中模糊的容颜渐渐清晰。
“可能我们重逢是上天安排的。”他望着帐中的女子。“我宁愿不与你相逢,甚至后悔自己当初救了你。”是啊,毕竟是自己踏破了她的国家和城池。他默默无语。
他带着她继续南征北战,她渐渐眼神中有了恨以外的东西。
他负伤回营,她急急前来迎接,眼里写满了心疼与无奈。
“你大可不必如此拼命。”她继续给他包扎,没有抬头。他笑了,“可我就是喜欢战场上的感觉。”
她家世代从医,治这些金疮不在话下。有一次他负重伤,被亲卫抬回来。这次她慌了神。不过好歹是少年人的身子,健壮非常,他还是回来了。
“你身体愈发不好了。”她担心他。“我也厌倦战场了,因为我发现有比杀敌更吸引我的事情。”他眉眼含着玩味的笑。她脸颊红了红。
他称病,王上准了他回家休养。可他不知道的是殿上那位黑袍至尊已对他有了疑心。他还认为,王上还是他的王上,还是那个称赞他守土开疆武艺高强,对他满怀信任没有一丝疑心的王上。可是他错了。
黑军吃了一次败仗,十分惨烈的败仗。他执掌帅印时从未一败,破赵时更是诱敌深入直取敌将。王上令他重回军中。他不愿。从前他可以身先士卒,深入敌阵,凭的是一腔孤勇与了无牵挂。现在他有牵挂,因而他不愿远行。
称病愈笃,不愿领旨。至少让他看见孩子降生,再提剑上马,奔赴沙场。
王命急催,他不得不成行。她要同去。拗不过她倔强的性子,他备了马车带她同行。因为有了牵挂吧,他行的很慢。冥冥之中他也有预感,这可能是和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
王上疑心他屡屡称病,是心有不满,又忌惮他功高震主。一道旨意降下要他自尽。
他迟迟不愿接那黑色的锦帛。他抚摸着使者递来的宝剑,和王以前赐给他的那把,是同一位大师所铸。“我到底犯了何种罪过,竟让大王命我自刎?”他红着双眼问使者。使者沉默不语。
身后的马车掀起车帘,她挺着即将临盆的孕肚子下来。“大王是让我们走快一点吗?你为什么不接旨呢?”他没办法回答她。“黛儿,我杀的人太多,上天要我去偿还杀生之过了。”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使者知趣地退远了五步。
“黛儿,我们逃吧。”她摇了摇头,“逃到何处?逃到天涯海角,逃一辈子吗?”“王要我们死,我们是逃不过的。”
“黛儿愿陪您赴黄泉。”他心如刀绞。“孩子怎么办?”可她又怎愿独活。这么久朝夕相处,她早已离不开他。亡国之恨,也只剩对秦王的恨,毕竟他也是被驱策的棋子。
她将使者手中剑抢过来。“如今秦王要您死,妾身也不愿独活,秦王灭国杀夫之仇,只有来世再报。”
使者回宫向王上禀报,武安君自刎,王上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