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朱先生外公90岁大寿,他的儿女孙子孙女们来了大概60人,我认识的大概也就10个左右,听着他们叽里呱啦的说着客家话夹杂着粤语,还好我已经能够心安理得的呆着了。
实在吃不下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就用白切鸡里的姜葱拌了饭来吃,扒拉了两碗饭就退了席去农庄里头转悠,切蛋糕的时候姐姐喊我过去拍照,我跑过去看着老头儿的十几个孙子孙女围着他唱生日歌拍照拍视频,一表姐把他们赶开让我来拍。我端起相机拍了两张就不想再拍,不知道是我想多了,还是事实如此。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老人家眼神里的落寞,尤其在这个热热闹闹的大日子里。
想起第一次见老人家是我和朱先生婚礼的前一天,他坚持为我们的婚房写一副对联,并且由他自己送过来。那一年他84岁,他一个人从山上下来来到城里又一口气爬到6楼脸不红,心不跳的。见面以后聊天,老人家的声音很亮,普通话也很不错,我们是可以交流的。打开老人家送来的对联,内容具体是什么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上联里有朱先生的名字,下联里有我的名字。当时就被老人家的心意感动了,尽管那会儿我并没把婚礼看成特别大的事儿。
后来再见面几乎都是去山里才能见着老人家了。那会儿老太太还在,两老人家就住在山里。他们的小院子背后是一大片竹林,出院子右转是几棵还很年轻的柚子树,还有菠萝蜜,还有一小片香蕉树,再往前走一点就是蜂场,蜂场挨着是养鸡的房子。再往前就是他们开垦的田地了。再往回看,出院子左手边是一块儿一块儿的菜地,我见过菜地里长出过红薯、麦菜,还有那种大块头的芋头、粉葛,我仅仅去过两三次还是三四次,记不得了,反正就记得逢年过节婆婆只要去了老人家那里就有大袋大袋的田里刚刚挖出来的植物吃。再往前走上几步,其实不用走,你也能看见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里面养的有鱼还有结着队的鸭子游着还嘎嘎的叫。他的子女们逢年过节都乐意回来小住。
他们夫妻俩的一年四季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我每次去,都看见外公穿着水鞋忙东忙西的,外婆很少做事情,几乎都是外公在做。他很爱开玩笑爱聊天,说起话来能把院子后面熟睡的鸟儿惊飞,而且他还餐餐喝白酒,也爱吸烟。而老太太不会普通话,我每次只能对着她笑,听她说,却一句也接不上,有人翻译那倒是可以的。
四年前,老太太肝病去世了,老太太去世那天,老头儿泣不成声,他哭他的爱人怎么舍得离他先去了,他哭他一个人以后该怎么生活,我当时被惊着了,老头儿老太太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他们的婚姻究竟是怎样的?从此老头儿整个人就变了,不知道他的儿女们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再见到他,没那么健谈了,笑容似乎没那么多了,就像今天这样,他更多的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向下看着,偶尔抬起眼睛,也是空洞的望着前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夹着根烟,一口一口的慢慢吐,翘着腿,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老太太走了以后见了他几次,都是这样,是的,就是这样,今天好像还更严重了,孙子孙女们无论怎么闹腾,我似乎没有看到老头嘴角一丝爽朗的笑。孩子们拍啊笑啊闹啊,家公长家公短的叫着,又怎能抵得过相濡以沫六十年的爱人在身边呢?
我见不得这落寞,只得默默走开,走得远一点,还是让他的子孙给他多一点儿陪伴吧。90岁,山高水长,一双脚还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