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刚一回到城里,就接到护士长崔姐的电话,她们医院里有个患者家属想请看护,如果她有意,可以去面谈。
秋葵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像一只蚂蚁,每天都必须辛苦地去觅食。在外面讨生活,其实也真不容易,上哪都得花钱,连喝一口水都得付钱,眼看就要月底了,又该是交房租的时侯。还好小儿子离学校近,每天都回家吃饭,多少也比在学校吃食堂要省一些。
大儿子的生活费却是一分也少不了。虽然她的大儿子也用课余时间去打工,但还是指望着父母每月往卡里打钱。
她这次回乡下十来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五仟块钱就泡汤了。钱真好赚,秋葵做一夜看护也能赚百把十块。钱也真好用,有时候一千块钱用完了天都没黑。
虽然说人不是靠钱活着,但是如果没有钱真的很难生活。那些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要么是超越富翁,钱多到数也数不清,要么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无赖之徒。就算是高僧,现在还有释商一说,连高居庙堂的佛祖也需要用金银来装饰。
何况是像秋葵这样辛苦扒食的芸芸众生。一分一文辛苦挣钱,然后一文一分算计着用。爱钱赚钱花钱,苦与乐就这么并存着,生活的色彩像天空,时雨时晴。
秋葵爱钱也需要钱。养育子女是她的责任,赡养老人也是她的责任。每天睡醒睁开眼睛,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离开得了钱?
秋葵觉得自己这几年就是钱的奴隶。为了赚钱,自己给自己当牛做牛,拼死累活,可是钱并不领她的情。她还是常常为钱而苦恼。
钱这东西似乎会认主,它乐意跟谁就跟谁。不乐意跟的人怎么强求也强求不来。有的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依然缺衣少食。有的人一生稻稗不分,却是丰衣足食。
秋葵认定自己天生的劳碌命,只能凭力气吃饭,用勤劳的双手,赚取一分一厘的血汗钱。
秋葵到了医院,又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这种味道曾一度让她恶心。但是人的适应能力,有时候超出想象,无论好坏,一旦习惯了,就成了自然。
顾主是个七十多岁姓吴的老爷子。被车撞伤,双腿粉碎性骨折。白天由他老伴照看,秋葵负责晚上。
说起吴老爷子的伤,那还真应了祸从天降这句话。吴老爷子有个习惯,每天饭后总喜欢在门前的马路上走上一圈。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沿着固定的路线由西往东,走到东边为民商店,再往回走。有两个邻居站在马路中间说话,看到吴老爷子便和他打起招呼,吴老爷子站在路边和她们闲聊。
有个倒霉催的小伙子,开着摩托车,戴着头盔,耳朵上塞着耳机,不知是和人聊天,还是在听歌曲,由东向西急驰。
当他看到路当中有两个人时,急忙把车头往路边上拐,不想把站在路边上的吴老爷子真接撞到水沟里。所以,这祸福吉凶的事连神仙也难料。
医院永远人满为患。手术室门口的走廊上,总有黑压压的一群人人,在翘首等待。那些脸上露出焦急神色的一定是家属,那些有说有笑的,一定是碍于人情,不得不到医院相陪的亲友。
秋葵她们的病房里有三张床。她刚到医院,正赶上三号床上的患者病愈要出院。来几个小年轻帮他收拾东西办出院手术,病房里有些乱。
三号前脚刚走,两个护士就来整理床铺。不多会,一个刚做完手术的患者就躺在三号床上了。新来的三号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拥进来一屋子的人问长问短,而患者大约是麻醉药时间未过,一直不曾吭声。
一号床患者已经能杵着拐杖下地行走。她一看今晚有新患者入住,整个房间势必有医务人员走走出出,不用奢望可以睡安稳觉,于是她给家里人打电话,不多会来个中年男人将她接走了。
顾主的女儿给秋葵交待完事宜也走了。秋葵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窗口,坐在椅子上看向外面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从二十一楼高空看下去,一条条马路犹如灯河,灯河中游动着一条条闪动着大眼睛的鱼。城市不论大小,夜晚总是繁华而热闹。闪烁的霓虹灯,让天上的星星黯然失色,天黑了,夜才开始。
她偶尔也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新入院的三号病人家属,一拨又一拨的人,高矮胖瘦不等,有男有女。他们说着南山一带的土话,声音又高又急,像是在吵架。
秋葵好歹也听出了些概况。老头到山上挖笋,连人带笋滚山谷里了,是被邻村找山菌的人看到后背回来的,万幸只是跌断了三根肋骨。有个矮矮胖胖的老太太,秋葵猜想一定是老头的妻子,从进门起就叽叽喳喳说过不停。千声万句的控诉着老头子的不是。
秋葵听厌了,她不想听。但是整个病房就这么大的空间,她实在无处可去,不想听也得听着,今晚这张椅子就将是她的床。
杜若接到儿子的电话,学校周六开家长会,老师说一定得父母亲自去,是关于初中升高中的一些事,老师要和学生的家长交流意见。
她为了汪海洋,把孩子推给了父母,让他们代替她履行父母的责任。她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儿子。白白的散失了陪着儿子长大的机会。自然也就错过了许多有趣的时光,好在她的儿子早熟聪慧,用杜若的话说就是儿子很争气,从来都不用为他的学习操心。
杜若回到家里,儿子汪骏叫了她一声"妈妈"。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儿子比上次看到时又高了些,正是在发育变声的阶段,除了个子像汪海洋一样挺拔外,嘴角眉眼更像她。
杜若心中有些失落,儿子不在像小时候看到她回家时,小猫儿似的粘着她,缠着她了。她觉得儿子与她之间的那种距离感正在拉长,儿子越长大,离她就将越远。
为了照顾汪海洋,她和儿子分开得太久了。就算是有血缘的亲情,如果不互动交流,那维系感情的也仅仅是扯不断的血缘而已。不在是摸不着看不到,却又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到的温暖亲情。
父母对杜若的回家,既不表现出十分的热情,也没有刻意的冷淡。他们一直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态度,对他们而言,自己这个女儿只是路过此地,暂且停留一时半会而己,因为她随时都准备动身离家。
杜若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要去帮自己的父母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跟他们谈些什么。有些话在肚子里憋久了。宁肯把它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再说出来。因为即使说出来,也显得淡而无味。
杜若曾一度打算搬回来与父母同住,老人孩子互相都有个照应。但是父亲说你回家可以,汪海洋必须住外面。
这一点杜若当然做不到,她去求母亲,希望母亲可以劝劝父亲。谁知母亲的态度更坚决,如果汪海洋是因工伤或是生病而残疾,自然是要善待他,可他偏偏是做那种寻花问柳的不耻勾当。如果他们原谅了他。就证明他以前那些胡作非为是正确的。
有些事可以原谅,有的事永远都不原谅,无关穷富美丑,只关个人的尊严。
杜若知道自己的父母,他们一生做事认真,说话严谨,有自己的行为准责,处世之道。他们本来就对汪海洋有成见,偏偏汪海洋又不争气,犯了那种他们最最不能原谅的错误。
杜若知道她说服不了父母,目前也无力改变现状。慢慢的往前过吧,谁的天空不会有几朵乌云。这世上事事称心如意的人毕竟少,大多数人也是磕磕绊绊的过日子。
她现在逐渐有些明白,当初父母对她说的那然话,大多数都是很正确的。如果她按照父母按排的路去走,也许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和也许,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何况人生只是一部单程车,从来都没有回头客。借一句心灵鸡汤的话,那就是自己选择的路,爬着也得把它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