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绵细雨的滋润下,竹笋破土而出,大丽撬出了许多竹笋,丈夫就爱这竹笋青苦的味儿,可女儿阿芳却从不愿碰这苦味。每年这个时节,都不愿跟着。
大丽也总说这东西从来就这样,苦,要尝过了之后才觉美味。
阿芳从小就喜欢吃糖,那包里的糖就没少过。结婚后阿芳就很少吃糖了,都快忘记甜的滋味了。
阿芳长得很美,十九岁的年纪,就已经是村里的一朵花。村里有不少人都热心地牵红线,可介绍的人阿芳一个也看不上。
总有人在大丽面前提到阿芳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找婆家年龄大了可没人要了。大丽总是笑眯眯地说:“我的女儿还愁嫁不好?那是这丫头眼界高,看不上咱们村儿的人。”
这番话不管换哪只耳朵听都听得不自在,不知道哪个村妇先开了头:“哼,以为长得美就了不起啊?看那身子瘦的哟,一阵儿风就能吹倒,真要是嫁了。那肯定蛋都下不来一个!”
村里的男人们见了阿芳都是盯着她的脸笑,女人们啧啧地瞧着阿芳的屁股。
不会“下蛋”的阿芳认识了养不起“蛋”的阿金。
俩人是在集市上遇见的,那天刚好是赶场的日子,阿芳跟着大丽去了集市,赶场的人多,东走西看,跟大丽走散了也不知道。
阿芳正走得快,一不小心撞到了人!被撞的男人怯怯的:“大妹子你......你......没事儿吧?我这儿也没看到你。”阿芳心里正暗笑:这傻子,谁撞谁都分不清。
阿芳抬头一看,这男人脸黑黑的,浓眉大眼,阿芳觉得那眼睛很亮,亮的自己的脸也跟着发热了。“没...... 没事儿,我不疼。”阿芳的脸在发烫,盯着那男人。
“丫头,你在那儿干嘛呢!”大丽快步走到阿芳旁边,看着两人,再看看那男人:“原来是阿金啊,你今天来陪你妈赶场?”
阿金被大丽这一问,才想起自己的母亲:“对。”
“那行,有空上家坐坐啊,我跟你妈也很久没说上话了。”说完大丽就拉着阿芳走了,不留给阿芳机会跟阿金再说上话。
阿芳被母亲拉走的时转过头望了望阿金,发现阿金眼里的光没了,阿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也没了。
她跟着母亲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想起瞧见的眼里的光,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正在怦怦直跳:他的眼睛真亮啊。
“妈,那个阿金咱家认识吗?”阿芳问着在选布的母亲。
“认识啊,只是他们家住在村子的外围,跟村里的人来往不多。”阿金这孩子不错,但是家里太穷,弟弟妹妹又太多,谁嫁给他都是吃苦。
“是吗?”阿芳此刻脑子里还在不停地回想着阿金眼里的光,那么亮,亮的让人脸红。
从那天起,阿芳悄悄地将阿金放进了自己的心。
和母亲在田间干完活,趁着大家在休息,她有意无意地跟邻居黄婶儿说起了阿金:她知道阿金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阿金小时候冬天都光着脚去砍柴,砍完了就去上学,回家了还得照顾弟弟妹妹......到现在阿金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想到阿金黑黑的脸,亮亮的眼,阿芳笑红了脸。
历来八卦的黄婶注意到了阿芳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换着。
结果第二天,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议论阿芳看上了最穷的阿金。黄婶逢人便摆谈两句:“跟你们说啊,那丫头绝对是看上了阿金,那脸蛋子红的跟个猴屁股一样!”
大丽觉得自己成了全村人的笑话,几天都不愿意出门,郑广跟厂里告了假,在家劝着大丽,问起阿芳村里说的是真是假。
阿芳却跟他们打着哈哈:“我得跟人道个歉,就只好问问黄婶阿金人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你还想让你妈被人笑吗?还以为咱家装呢!”郑光可不觉得给阿金道歉是个什么重要的事。
阿芳听了这话可不依,嘴巴一撇:“我可不管,就要去!让她们笑去吧,就跟没见过别人好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这阿金不行!我跟你妈不同意你俩好!”郑广这才后悔平日里对女儿太过于宠溺,以致于现在犟得跟头牛一样。
“谁说要一起好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就见不得那群老太太天天嚼舌根子。”阿芳知道父亲的执拗,所以并不打算承认自己的心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坐在旁边的大丽看不下去了,赶紧让两人坐下:“你们俩都别争了,女儿要跟人道歉就让她去吧,你可得给我长脸,别让那群人看了笑话。”阿芳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乐开了花,赶紧答应下来。
隔天阿芳装上了鸡蛋,又悄悄地用自己绣的红布袋装了一袋米,趁着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
一路上,阿芳都紧张兮兮的,生怕捏碎了鸡蛋。她知道阿金每天早晨都会去村东头的小山包上砍些树枝,现在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阿金。
这会儿刚入春,山包上还感觉得到初春的凉意。阿芳走的时候天还没大亮。没多久阿芳在小山包上就怕了:这会儿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早知道,就等天亮再来了。
突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是踩在掉落的树叶上发出的咔哒声。
听这声音好像就在不远处,阿芳绷紧了神经,努力瞪大双眼朝旁边望去---朦朦胧胧看到个背着背篓的人来了。那人好像也是看到了阿芳,脚步停下了,阿芳试着问了一声:“阿金?”
阿芳的判断是对的,来人就是阿金。眼前的人看了眼阿芳,问她怎么来了。
阿芳解释说自己是为上次赶场那天不小心撞到了他,赔礼道歉来了,说着拿出带来的鸡蛋和一红布袋的米。阿金却不好意思地笑了:“上回那事儿我都忘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阿金是不放在心上了,可阿芳可是着实藏心里了,至于藏的是事还是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芳性子倔,不管阿金如何推辞,都非要他收下,要是不收下,那她就不走了。阿金拗不过,只好别扭地收下了。
阿芳见他收下了自己“道歉”的东西,就跟在人后面,自己却一点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就让阿金有些不理解了:“阿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听着阿金都在问自己了,阿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着阿金翻过了这个小山包了。不免有些害羞,偷偷看了眼阿金,留了句那红布你得收着,将来还得给我的。阿金听得不明不白的,愣头愣脑地答应了下来。
阿芳大大方方地回了家,大丽像往常一样精神十足地出门。那群老太太们也没见着两人有什么后续,慢慢地也就安静了。
转眼就到了夏季,村里的百年大树在阳光的灼烧下,被蒸烤出了热气,那些树叶被照的亮晶晶的,透过光,叶子里蕴藏的水分就像已经被蒸发了一样。
阿芳站在树下,仰着头,眯起眼睛,盯着那已经透着光的叶子。真亮啊,亮的真好看。
汗珠顺着阿芳仰头的弧度,贴着她的肌肤顺势滚落,直至消失在胸口处。她感觉胸口处凉凉的,痒痒的,抬手隔着衣服磨了磨胸口,才止住了这痒痒的感觉。
她走过田坎,田野里的男人们此时正挥汗如雨,瞧见了村里的漂亮姑娘正疾步走着,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就连下巴那儿也见到有汗珠滴落,惹得人心中燥热。
他们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对着阿芳打趣道:“哟,阿芳妹子,这么热的天,不待在家里洗个凉水澡,跑外面来跟我们一起洗热水澡啊!”这种调戏的话语惹来大家的一阵哄笑。阿芳白了他们一眼:“别被臭汗给齁了!”心里更是一股子的嫌弃,加快了步伐,朝着小山包走去。
山包上的蝉鸣让人甚不舒服,脑和心都被扰得晕头转向,诱惑着人们去冲破某种事物,每个人都在渴求一场大雨能从头淋到脚,浇灭心头的火苗。
阿芳望着阿金,阳光铺在阿金的肩上,脖颈上,此时的阿金正撬着土,每一下都有汗珠跟着滴落,阿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汗珠是滚落在了自己的心上,浇不灭那股火,却还滋着心中的火苗。
她巴巴地张了张嘴,一路上想好的要对阿金说的话都在望进阿金的眼睛时就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说着自己是来山包上乘凉的,阿金听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撬着土。
这会儿临近晌午,天气越来越热,灼热的空气烘烤着阿芳,她走到离阿金不远的一棵树下坐着,后背紧紧贴着大树粗壮的树干,背上传来的微微凉气让阿芳感到一丝舒缓,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正在撬土的阿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侧过身体,转头看着阿芳,他的表情有些微窘,脸上红红的样子不知道是阳光太盛还是害了羞,看的阿芳心中荡漾。
“你......你吃过饭了吗?”阿金说的怯怯的,眼神时不时地游移,不敢看着阿芳的眼睛。
阿芳心里窃喜:这榆木脑袋是愿意开窍了吗?她大大方方地盯着阿金,想也没想地就说:“我饿了。”
阿金放下铁锹,在背篓里拿出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送到了阿芳面前:“你吃吧,这是我妈做的。”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着。
阿芳接过碗筷,鼻间立马传来一股苦味和冷掉的米饭的味道。阿芳看了看,发现这苦味的来源就是自己最不爱吃的竹笋。她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盯着碗里的饭菜。
“怎么了?”阿金小声地问着。
“我......我有些吃不惯这笋子。”奇怪,自己从来都是直接拒绝这笋子,怎么这回拒绝地这么为难呢?
“也是,这笋干确实太苦,我刚开始也吃不惯,吃着吃着就习惯了。”阿金挠挠头,接过了碗筷重新放进了背篓里,又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阿芳。
阿芳接过布包,看着阿金,想问这是什么东西,但看到阿金眼里的期待时,阿芳就不问了,打开了布包,里面包着一颗糖。
估计是太热了,这颗糖的外层都有些化了,看起来软软的。亮晶晶的糖汁也沾在了布包上,看的让阿金有些心疼:“都怪我,瞧这糖都没法吃了。”
“怎么会呢?”阿芳冲阿金笑了笑,然后捻起了软软的糖放进了口中,“阿金,真的很甜。”
阿金的脸又红了。
阿芳着实觉得这是自己吃到的最甜的一颗糖。“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买糖吃吗?”阿芳噘着手指上沾到的糖汁,疑惑地问着阿金。
“这是谢谢你送的鸡蛋和大米......想着要给你的,可没什么机会。”阿金小心地叠着布包,低着头不敢看阿芳。
“那阿金,你也尝尝吧。”阿芳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剥开,递到了阿金的嘴边。
阿芳的脸红扑扑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耳鬓旁的发丝也被浸润地交织在了一起,阿金抬头看着阿芳,从她清澈无比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阿金张开了嘴,咬下了送到嘴边的糖。
“好吃吗?甜不甜?”这次换阿芳开始期待阿金的反应了。她看见阿金眼里又有了光,看得阿芳热热的。
“好......”阿金别过头,不再看着阿芳了。起身背着背篓准备下山了。“这天太热了,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阿金,来我家跟我妈提亲吧!我在家等你!”阿芳热切的眼神比她说出的话更让阿金感到为难。
自己是村里出了名的贫户,光是家中的三个弟弟妹妹就让村里的姑娘都退避三舍。“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芳抢了去:“我知道的,可是,我不在乎啊。”
阿金没答话,直直地走下了小山包。也许他会去提亲,又也许被阿芳大胆的话给吓到不敢去。阿芳也不管,从那之后真的就在家里等。
等完了一个夏天,阿金还是没出现过。
秋收季来到,村里的人都忙着收粮食,家家户户都开始了最忙碌的时候了。郑广也回了家陪着她们母女做完最累的活儿。
阿芳做的心不在焉,想着能在秋收的时候能见着他一面,可是这会儿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小山包上阿芳也去了好几次,每次都失落地回家,那段时间,她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力气。
大丽很是奇怪,怎么阿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平时活泼地都能上房揭瓦了,这阵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平时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她爸,你快看看咱家丫头怎么不对劲儿啊?”大丽向丈夫挤了挤眼色,这个一家之主平时都住厂里,过年过节才回来,要不是这次秋收,估计都不会回来的。
“我看着没怎么啊?”男人没女人心思细,再加上长时间没在家里,自己女儿的变化他可是看不出的。
“我说,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们母女啊!成天就待在你那厂里,怎么那厂里有你关心得紧的人?别人都是巴不得天天能回家陪着老婆孩子?你倒好,天天不着家,怎么那厂里有老婆孩子啊?”一听丈夫像是敷衍的说辞,大丽压着许久的火气腾地就蹿上了,人厂长也没要求工人们天天住厂里,每天也能回家住的,可这人却主动要求住在厂里,肯定跟厂里那个肖婆娘有关!
“你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在厂里住是方便工作。你们母女要有什么事那就告诉我啊!别让我在这儿瞎猜。”郑光也是一头雾水,不是在说女儿的事吗?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了。
“那行,咱们说女儿的事,你跟姓肖那婆娘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让女儿听到!”大丽白了郑光一眼。郑光自知理亏,赶紧拉过妻子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亏欠了你,可是你别在咱女儿面前说这事儿啊...... ”
......
大丽终于知道阿芳是哪儿不对劲了。那天刚好秋收完,大丽正在院子里搬着过冬的食物,这时,敲门声响起,她开了门,见到的是一脸黑红的阿金。奇怪,他来干什么?
很快她发现了可不止有阿金,自家门口还站了一堆人,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看看呐,这阿金来提亲了。”
“我看悬,这阿金一穷二白的,就算大丽人再好,也不可能要这个女婿。”
“提什么亲啊?连筐鸡蛋都没提,还想进人家的门。”
“万一人阿芳喜欢呢?”
“上回我可是看见了啊,这丫头见到阿金脸就红......”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大丽也不傻,马上就明白了个大概,敢情这俩人是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可不行,要真是这样,这辈子都没脸踏出这个门了。
“都给我散了啊!”大丽敞开了门,推着阿金进屋,“这阿金是来帮他妈拿东西的,什么提亲?你们这些人净在那儿瞎说!”
在房里的阿芳听到了动静,也跟着出来看,刚好看到正被推进门的阿金。这阿芳一见来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阿金,两朵红云悄悄爬上了双颊。
阿芳的反应可逃不过好事儿女人的眼睛,“哟,我说大丽姐,快看看你家丫头,那脸蛋儿咋就红了呢?”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大丽听着就想抡圆一耳刮让她原地打转。
“都散了散了,又没什么稀奇事儿,别在这儿围着了,快回家做饭去!”大丽黑着脸请走了围着看热闹的村民,关上大门转身便抬手拉过阿金,看着阿金脸上别扭的表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阿金,你在我们家门口干啥?”
阿金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被大丽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变更别扭了:“丽婶,我......我......”阿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一个整话,大丽更是不耐烦了:“你要没什么事儿,就回家吧,我家的事儿多着呢!没空招呼你!”
“妈,人阿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干嘛急着赶人走啊,”阿芳不满地看着母亲,又瞧着阿金,“阿金,你待会儿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在一旁的大丽这下可是生气了:这还不清不楚的,这丫头就开始留人吃饭了!
“阿金,也不是丽婶不愿留你,”大丽很想让阿金离开,这待得越久,那村里的闲话还指不定得传成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村里的闲话对你影响也不好,快回家吧。”大丽说着就不顾阿芳的反对,拉着阿金朝着大门走去,正打开门,阿金的一句话差点让大丽站不住栽了个跟头。
“丽婶,我想娶阿芳。”阿金担心她真的摔了跟头,想扶住大丽,这刚伸出去的手就被大丽给打了回来。
面色难看的大丽一言不发地站在阿金面前,转头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阿芳,又压着火气问阿金:“你想娶?你拿什么娶?拿你那个山包包娶?还是把你家那三个小的给卖了娶?你自己家都一堆事儿,就别再给阿芳添事儿了。”
站在后面的阿芳听得这话脸上也是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得多伤阿金的心啊。她生气地走上前拉过大丽:“妈,你就少说两句吧,人家阿金好不容易来我们家提亲了,你还这样说别人,你这样真凶,难怪我爸不回家......”
这下子大丽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话里话外都是帮着这小子说话,敢情那次撞了一下还真把你头给撞坏了?还好不容易上咱家提亲?他家那烂窟窿眼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还着急着想要贴过去?放那么多大小伙子不要,非要一个赔钱的?”这事儿要是再不掐断,自己怕是真的会成为村里的大笑话。
阿金看着这对母女因为他闹着别扭,心里过意不去:“你妈说的没错,我的确配不上你,上你家提亲的人那么多,个个比我优秀,你就别再惹你妈生气了。”阿芳本来就气不过还想再多说几句的,哪承想阿金的几句话噎得她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可阿芳马上就明白了阿金的意思:这人打退堂鼓了?是因为咱妈吗?阿芳拉住阿金,眼泪刷地就流下了,委屈地抽泣着:“你这什么话?你都收了我送你的红布了,你还不愿娶我?”
听到这话的阿金先是一愣,随即脸一红,这被阿芳拉着的胳膊都不知道该不该挣脱了,在一旁的大丽也是愣半天,就看着两人在那儿拉着,大眼瞪小眼的。
“你......你给我再说一遍!你把你自己绣的红布给他了?”大丽这下回过神来,闺女这下是认定这个阿金了?这红布......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阿金这才想起阿芳送他的红布袋,原来,当初她是这个意思,心里一阵感动:“阿芳,你等我。”
后来大丽拉着满脸泪水的阿芳进了屋,母女俩在房间里谈到了月亮升起,才一起到厨房生火做饭。大丽站在灶前煮着笋干,破天荒地加了一小块去年熏的老腊肉。阿芳往灶里添着柴,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要是我爸不同意那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凉拌呗。”大丽时不时地搅着锅里的笋干老腊肉,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你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我得贴多少出去啊。”
果不其然,郑广知道了阿金来家里的事儿之后,就跟大丽吵起来了:“亏你还是个当妈的,女儿犯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那还能怎么着?我把她绑起来关家里一辈子?你现在来怪我了,早干嘛去了?你天天跟那肖狐狸精一起,你心里压根儿就没这个家了!”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到我身上?现在说的是女儿的事!如果不是你惯着她,她有那胆子吗?”
“什么叫我惯着她?你没惯?要不是你每次都说咱女儿眼界高,让她慢慢选,我老早就把她嫁出去了,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出生了!”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总之,我不同意这俩人在一块儿!”郑广不愿意再掰扯。
“现在可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儿了,现在都知道咱闺女送了红布给阿金了,这红布要是退回来,咱闺女就是被退货了,以后还能有人要吗?”
“什么!这丫头太不害臊了!”郑广没料到事情已经到了板上钉钉的地步了。在这个村子里有一个风俗,谈婚论嫁了女方才会将自己亲手做的红布送给男方,如果红布被退回,是很丢人的。郑广还丢不起这个人。
“不害臊?你竟然说自己的女儿不害臊?就算不害臊,那也是遗传!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你的那些个破事儿就知道谁不害臊了!”
“怎么又扯到这了!我跟你真没法说话,我还是回厂里。这是这个月工资。”说完郑广放下钱就走了。跟妻子都吵成这样,要是面对女儿,指不定俩人会吵成什么样,俩人都倔得很。
过了段时间,有村民们说亲眼看到阿芳和阿金在镇上相亲了。有人说不信:那阿金穷,阿芳肯定看不上。有人则是笑着大丽:这老娘们儿这下可丢人了。大家七嘴八舌聊得好不热闹。
有眼尖的瞧见了赶完场回来的大丽,互相使了使眼色,大家都心领神会地招呼着大丽。
热衷于指导村里风言风语的黄婶儿叫住了大丽:“哟,大丽啊,赶完场啦?听人说你闺女在跟阿金相亲,我们都不信呢,这阿金这么穷,你家的门槛这么高,阿金就算跳也跳不过的。”
大丽知道黄婶儿的心思,也不否认:“看你这话说的,阿金年轻孝顺,我家的门槛就算再高,那阿金都能过。”
说完这话,大丽刚准备走,又停下来说了句:“赶明儿我闺女和阿金的喜酒,大家可一定要来啊!黄婶儿你也得来,我把你的席位摆在外边,免得你嫌我家门槛高,折了你的腿。”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和气呼呼的黄婶儿。
新婚前夜,阿芳问了大丽:“妈,我俩好了,会不会让你真一辈子没脸出这个门了?”
“这有什么?妈现在是把脸折一半叠在另一半脸上,这半边不要脸,另外半边是脸皮厚!让那群人笑去吧。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你过去了可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好好孝敬他妈,照顾那三个小的。”大丽边说着边落了泪,在自己手板心上长大的女儿就要去别人家过苦日子了,大丽心疼得紧。
那天阿芳和阿金办了个简单的婚宴,一直到晚上阿芳的笑都没离开过,婚后两人过着简单清苦的小日子。阿金偶尔也会买阿芳最喜欢吃的糖。
那些年他们有三个儿子,当第一个孙女半岁,阿芳四十二岁的时候,阿金倒在了路边,就再也没有醒来。
那天阿芳扑倒在阿金身上哭,孙女在母亲怀里,也不懂,听着哭声也在跟着哭。
那些年,阿金走了以后,阿芳闻不着味道了,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更爱吃甜了。最后在糖尿病出现的时候被儿子女儿禁止吃一切的甜食。
阿芳到老都没再找过伴,每年祭奠阿金的时候,她总要对着他的墓碑说很多的话,说着说着,就哭了:“阿金,谁都没你对我好。”
她的爱情冬眠了,带走了好厚的回忆。
去奶奶家陪她说话时总会问她,当初那么年轻,为什么就不想再找一个?奶奶总是会说:“怕你爸他们受欺负,再说了,找谁都没你爷爷好,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我都不稀罕。”我的记忆里没有爷爷,那个时候我还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