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看了《冈仁波齐》,剧终灯亮的时候,听着朴树的歌声对着上滑的字幕有点发愣。我试图找一个形容词来评价我看完后的感觉,没有好,也没有不好,想来想去,只找到一个词:出乎意料。
就像看着一条小河缓缓向着下游流淌着,没有布满大石的河滩上溅起的水花,也没有急速高差坠落后的磅礴的轰鸣。
也像听着一位老者平和的述说着故事,没有抑扬顿挫的叙事感情的技巧,也没有故意卖关子、抖包袱来抓住你的注意力。
缓缓的流,静静的说。
不喜欢的观影者会十分不买账的说,这什么啊,给我们看两个小时磕头、走路、念经?
喜欢的观影者也会十分喜欢,像我,看的时候有点蒙圈,看完后有点发愣,可越回想越觉得有味,禁不住想:导演到底想拍给我们看什么?
“普拉村村民尼玛扎堆在父亲去世后决定完成父亲的遗愿,带着叔叔杨培去拉萨河神山冈仁波齐朝圣。时正马年,正好是神山冈仁波齐百年一遇的本命年,小村里很多人都希望加入尼玛扎堆的朝圣队伍。这支队伍里有即将临盆的孕妇、心有愧疚的屠夫、自幼残疾的少年,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也怀揣着各自的希望。为了去冈仁波齐,这支十一人的队伍踏上了历时一年,长达2000多里的朝圣之路……”
上面这段字来自豆瓣网。
西藏、神山、藏民、磕长头、转山……光是这些关键词,就足够让一个没去过西藏(哪怕只是跟团旅游)的汉族女文青充满好奇心了。所以从影片一开始我的心就是被悬在嗓子眼的,朝圣的队伍里有老人、小孩、孕妇,朝圣的路上有飞驰而过的大车、漫天飞舞的大雪、漫过道路的水流、滚落山崖的大石,任何一个要素的渲染,配上点煽动情绪的音乐,再来点打动人心的念白,都足以让我这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落回到胃里,然后咂吧着嘴,说,恩,没错,看电影嘛,就是这个味儿。
然而,这些都没有。
哒-哒-哒,两块木板连续敲击,上中下三次,
刺啦的滑出去的是身体裹着羊皮(牛皮)的躯干前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再就是念经的声音。
坐在大银幕前,我觉得这或许是导演在拍摄手法上的隐忍和克制?
于是迫不及待转头问身边一起看的朋友说,这,是纪录片么?
一切都表现的那么真实:
小羊羔扑通一声从临盆的羊妈妈肚子里掉落在地,你还能清楚的看到挂在羊妈妈产道口的粉红色的液体。
怀孕的孕妇在帐篷里辗转反侧,说,可能要生了,赶紧坐上拖拉机往医院拉,一路上,哎哟~哎哟~的声音,没有演员那种夸张,也不会刻意压抑。
接生的大夫用力摁着孕妇的肚子,孕妇憋红了脸,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仿佛要窒息一般。
刚出生的婴孩,白白的皮肤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医生拿着剪刀剪短粗粗的脐带,纱布裹在孩子的腰上。
直到走出电影院,搜了几条关于电影拍摄的幕后报道。
我才恍然大悟般,啊,这不是表现的真实,而是导演根本就是拍摄着真实。
曾经在书本上或是网络上看到的“用身体丈量大地的磕长头”、“朝圣神山的转山”等等充满神秘色彩的事物,就在这两个小时里,原原本本的展现在我眼前。
决定了要去朝圣,就开始准备食物(杀牦牛风干肉带上做干粮)、准备衣物(特别为初生的孩子准备的暖和的皮毛口袋)、准备工具(一块手掌宽的木板比划着锯成手掌的长度)、和家里人商量(因为父母都去朝圣了,奶奶的意见是让他们把小女儿也一起带上),等等所有这些,在我看来,似乎和我们三五志同道合的好友组织一次自驾游差不多。之前在我看来充满了神秘感和神圣感的一件事,在电影里的藏民们的行为里,就像他们日常的生活一般,就像呼吸一般自然,一呼一吸之间,朝圣的路上又往前靠近了神山冈仁波齐几步。
我开始考虑,信仰是什么?撇开那些高深的理论、华丽的辞藻的加持,到底信仰是什么?从电影里,我似乎看到了这个答案,信仰就是踏踏实实的安全感、不带任何迟疑的相信,伴随着呼吸吐纳之间的无时不刻不存在在头脑中的念头。坚信自己的每一个善都会被看到,自己的每一个念都会有回应。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
而要做到这踏踏实实、不带任何迟疑、无时不刻不存在,需要的就是心无杂念的专注。
这种专注或许是每五分钟就忍不住刷一下手机屏幕的我们越来越难体验到的了。
我们出去游玩要搜攻略,听老师讲课要求划重点,就连去听一个讲座都会要求分享人给干货;
我们开口闭口效率,炫耀着多任务模式下自己时间花费上的高性价比,急冲冲的往前跑奔向那个“未来已来”,深怕自己被落下;
我们又到处寻找让时间停驻的方法,艳羡着逃离北上广之后慢下来的生活,反思着问自己“时间都去哪儿了”;
我们每一次的焦虑都让我们离专注更远一分。
而没有了这种踏踏实实、不带任何迟疑的专注,我们又朝着焦虑更进了一步。
阿甘能做到最快速度的组装和拆卸枪支,并屡次刷新队里的历史最快记录,是因为他心无旁骛的专注,即使他的战友Bubba无时不刻的不在他耳边念叨着自己的养虾大计,他也可以充耳不闻;
冈仁波齐电影里的朝圣队伍可以最终到达神山冈仁波齐面前,也是因为他们心无旁骛的专注,即使车头被撞废了,拆了,扔了,肩膀拉着,手臂推着,继续朝着神山前进是唯一的目标;
电影里有个镜头很打动我:
腿痛的屠夫在一次匐倒之后就顺势侧躺在地上休息了那么几秒,后面走上前的小朋友扎扎在他身边微微侧了侧头,动作没有半点慢下来,坚定又轻松的吐出了两个字:“加油!”
这是不是像极了你感觉被压力掏空了的时候来自家人、友人的那句“加油”,不需要长篇大论的分析讨论,只是需要恰当时候的那句鼓励。
人生就是一条长长的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中的冈仁波齐,所有那些能给你踏实的安全感的、能让你不带任何迟疑去相信的、伴随着你的每一次吐纳呼吸之间可以无时不刻的存在在你的念头里的,就是你的冈仁波齐,ta或许是你的一份事业、或许是你的亲人和家庭、或许是你的爱人和孩子,甚至或许只是你的一个爱好和特长,不管是什么,都需要我们全身心的专注。
这种专注,说难也真难,说容易或许也会很容易。
梭罗在他一个多世纪前写成的《瓦尔登湖》里就给出了“攻略”:
“让我们如大自然般悠然自在地生活一天吧,别因为有坚果外壳或者蚊子翅膀落在铁轨上而翻了车。让我们该起床时就赶紧起床,该休息时就安心休息,保持安宁而没有烦扰的心态;身边的人要来就让他来,要去就让他去,让钟声回荡,让孩子哭喊——下定决心好好地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