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三）

聂政

以后四十多年，轵邑出现了名叫作聂政的人物。

聂政（？～公元前397年），韩国轵邑深井里（今河南省济源市）人，他因为杀人逃避仇家，和母亲、姐姐一起来到齐国，以屠宰牲畜为生。

很久之后，濮阳人严仲子侍奉韩哀侯，和韩国相国侠累不和，他害怕被杀，被迫逃亡在外。严仲子四处游历，寻找能找侠累报仇的人，最后来到齐国，有名齐国人告诉他聂政是位勇敢的侠士，正为逃避仇家隐居在屠户中间。

严仲子到聂政家登门拜访，多次往返，后来摆设酒宴，端起酒杯为聂政的母亲敬酒。酒酣耳热之时，严仲子送上一百镒黄金，作为给聂政母亲的贺礼。聂政对礼物这么重感觉奇怪，坚决谢绝了严仲子。

严仲子再三送上，聂政推辞说：“臣我万幸老母尚在，家境贫寒，客游到这里以杀狗为生，只求早晚能买点甜点孝敬我的母亲。我现在的钱足够能奉养我的母亲，所以我不敢接受先生的厚赐。”

严仲子禀退其他人，只单独对聂政说：“我有仇家，我现在已经周游了很多诸侯国。到了齐国后，私下里听说先生侠肝义胆。所进献百金，只不过向您的母亲大人奉送微薄小礼，怎么敢有其他奢望！”聂政说：“臣我之所以降志辱身隐居到市井中的屠夫中间，只是希望能够奉养老母亲。老母亲健在，聂政我不敢答应任何人的事情。”严仲子坚持送上，聂政最后没有接受，严仲子尽到了宾主之礼后离去。

很久以后，聂政的母亲去世。聂政安葬后除掉丧服，他说道：“哎呀！聂政我只是名市井之人，靠鼓刀作为屠夫。但严仲子是诸侯国的卿相，却不远千里屈尊车骑来和我交往。我之所以对他礼节太轻，就是因为当时没有什么大功可以报答。严仲子奉送一百金作为我母亲的贺礼，我虽然不敢接受，但也知道他是很了解我的。况且贤良者只因为一点小小的仇怨，就来亲近我这个穷乡僻壤的人，我怎么敢心安理得装聋作哑呢！况且我当时没有答应他，只是因为家中有老母亲健在，现在我的老母亲已经享尽天年辞世，聂政我为知己者出力报效的时候到了。”

聂政西行赶到濮阳，面见严仲子说：“前者之所以不能答应先生，只是因为我老母亲健在，现在不幸老母亲以天年寿终。仲子想要报仇的人是谁？我请求替先生去办成！”

严仲子就把详细情况告诉他：“我的仇家是韩国相国侠累，他是韩国君主的叔叔，其手下宗族众多，居住的地方戒备森严。我一直想派人去刺杀他，但始终没有成功。现在先生不嫌弃我，我请求派出车骑壮士，为先生担任护卫。”聂政说：“韩国和卫国离得很近，我们现在去谋杀人家国中的相国，相国又是国君的至亲，这种形势下，怎能允许带很多人呢！因为人多，其中肯定有不忠心的，有不忠心的就会泄露消息，泄露消息韩国就会举全国之力和先生为仇，那样注定会失败！”

聂政谢绝严仲子派出的车骑和众人，独自一人前往韩国。他仗剑赶到韩国都城，韩国相国侠累正高坐在府中，手持兵戟护卫的侍者很多。聂政径直闯入，登上台阶刺杀侠累，侠累身边的左右顿时大乱。聂政大声呼喊，击杀者护卫数十人，趁机毁坏掉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用剑砍出肠子后自杀。

韩王命人把聂政放在市场上暴尸，悬赏追查指认凶手到底是谁，但最后也没有人知道。韩王继续派人悬赏追查，有能说出杀害侠累的马上赏赐一千两黄金。

聂政的姐姐聂荣听说有人刺杀韩国相国，凶手被抓到杀掉，但韩国人却不知道这人的姓名，暴尸悬赏千金。她哭泣着说：“这难道是我弟弟吗？哎呀，最了解我弟弟的就是严仲子了！”她立即出发，来到韩国都城的市场上，看到死者果然就是聂政。聂荣伏在尸体上悲痛欲绝，说道：“他是轵邑深井里的聂政。”

市场上的行人对聂荣说：“这人暴虐地杀掉我们的相国，韩王悬赏千金追查这人的姓名，夫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怎么敢主动前来认领？”聂荣回答说：“我听说过了。聂政之所以蒙受污辱自弃于市声商贩之间，就是因为他的老母亲安然无恙，妾我还没有嫁人。他的母亲已经安享天年去世，妾我也已经嫁人。严仲子能在我弟弟处于困污中去结交他，恩泽太重了，我弟弟还能怎么办呢！况且士为知己者死，现在妾我还在世上，所以他才毁荣来保护我，妾我怎么会畏惧杀身之祸，毁掉我弟弟的英名！”

整个市场上的韩国人都大为震惊。聂荣大声呼喊三次“天哪”，最后因为悲痛过度死在聂政身旁。

晋国、楚国、齐国和卫国人听说过，都说道：“不单单聂政有才能，他的姐姐也是一名烈女。假如聂政果真知道他姐姐不是隐忍的性格，不忍心看着弟弟露尸于外的苦难，非要冒着危险去公布他的姓名，以致于姐弟两人一起死在韩国市场上，那样他当初也未必敢答应严仲子。严仲子可以说能识人，赢得了贤士的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