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紧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不仅是现在,古代也一样。不同的是古代没有银行可以互相拆借,多少利率也换不来钱,只能找政府。政府要给玩砸了,那钱可就真毛了。
南宋,高宗南渡,刚在杭州稳当下来那阵,钱就紧了。当时战争刚结束,大家都还没缓过神来呢,什么交子、会子之类的纸币暂时还没上市,市面上的铜钱忽然就不够用了。越不够用,就越有人把在手里,大款们开始攒铜钱玩,市场可就萧条了,光有货,没有钱。市长曹泳就绷不住了,这不要乱吗?赶紧找到秦桧:“宰相啊,想想办法吧,要不然,咱们不堪设想。”
秦桧没着急,就是笑:“多大事儿啊,容易解决嘛。”怎么解决的?立刻命令文思院官员集合开会。文思院相当于中央银行的设计部门,干吗用的?设计新钱样儿。那些官员得到开会的通知,赶紧往办公室赶,还没到呢,路上催促的人就接踵而至:“快点儿快点儿,秦大人等得都不耐烦了。”
官员们狂奔而至,秦桧发言,没两句话,内容为:“刚得到圣旨,要铸造新钱,现在的钱一律作废。诸位加个班,明天中午之前给我设计铸造一贯新钱出来,我要交给皇上审批。”
说完就散会了,诸多官员啥都没来得及说。得,回去赶工吧。那真是彻夜不眠。
这动静弄得相当大,天亮的时候全城都知道了。什么效果呢?所有钱都出现在市场上,物价都给哄抬起来了。能花就花吧,马上要作废了,不花就变废铜了。这么一折腾,缺现金这事就解决了。至于文思院上交了钱样,那自然是再无下文,什么圣旨啊,什么新钱啊,全都是秦桧散布的谣言,压根儿就没这回事。
秦桧这活干的,还算有点儿技术含量吧?就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不过散布假消息左右金融市场这事传承下来了,各类消息历代都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多着呢。
回到南宋,绍兴三十一年,会子上市了。
会子就是纸币,宋朝会子务(相当于中央银行)发行,为此政府还拨了十万贯准备金。一贯会子,可以兑换七百七十文铜钱,每三年重新发行一届,以旧换新。那阵会子还真是值钱,相当长一段时间保持币值稳定,到发行第三届时,还值六百多文铜钱呢,没跌多少。
会子又被称为楮券、楮币,因为它必须用楮树皮造的纸印制,以免伪造。但又不够用了,钱紧了。一贯会子涨到八百文,在湖北一带更贵,四川的太守到杭州来,跟皇帝说:“道间目击,楮涌为患。”楮券涨得太厉害了,民间都在说会子不够用。宋孝宗就琢磨,要不增发货币吧,多印点儿,方便大家使用。这个想法遭到了侍从陈天佑的坚决反对,说要这么干,不出五十年,“必大坏而不可收拾”。太学博士叶适说得更严重:“不数年间,将交执空券而无所售。”宋孝宗还不信,结果真没过多长时间,会子贬值得厉害。对这个后果,宋孝宗只是笑笑,他自己拿的主意,谁也怪罪不着嘛。
后来,会子的掉价就一发不可收了,倒也没增发,就是发了新的,旧的不收回,延期使用,先是延期三年,接着发展到十年、二十年……其实和增发一个样,比增发还增发。国家要用钱啊,对外要打金朝,不打了就上贡,内部呢还有贪腐。等发到十七届,每贯会子只值三百文,十八届时,就值一百九十二文了,贬值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距离会子问世,也就一百多年。
这个时候,还是南宋末期贾似道当政——他决定使用新币关子。说他是想挽救经济吧,可他虚荣心还特强,非把新关子上面盖好几个章,正好呈一个“贾”字。合着就是想把钱印上自己的影子。关子发行,十七届会子立刻作废,十八届可以兑换,三比一。这下,老百姓手里的财富又被剥夺了。
太学生叶李是坚决反对发行关子的,抢钱没这么抢的啊。他联合好几个人上书说贾似道乱搞,专权误国,结果是自己被刺配岭南。后来,贾似道倒台,叶李才被放回来。巧的是,回杭州的叶李和被发配的贾似道还在半道上遇到了。叶李还写了首词送给贾似道:“君来路,吾归路,来来去去何时住?公田关子竟何如,国事当时谁汝误?雷州户,崖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客中颇恨无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
贾似道很快就遇刺身亡了,叶李几经周折,在元朝当了官。他干的头件事就是奉上了钞票的票样,是他自己设计的代替关子的新钱,本来是打算给南宋用的,没用上,改了年号,给元朝用了,这就是至元钞。至元钞代替了元朝正使用的中统钞,一共十一种面值,最小的五文,最大的两贯。元世祖非常欣赏他,给他起了个“蛮子秀才”的外号,他生病不能上朝,元世祖不干了,还派自己的五龙车去接他,让他在朝廷上坐着说话,待遇十分优厚。
元朝是禁止民间使用金银甚至铜钱的,买什么一律使用纸币钞票。当然,也忍不住超发,发得无法收拾了就用新钞替代,最后钞票毛得没人用了,全社会都回到了货货交易的状态,不得已又重新用起了铜板和金银。整个社会经济因为增发过度,绕了个大圈子,最后还是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