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穿着衣服,而不是光着身子来到世界上的,这件衣服叫胎衣、胞衣,有的文雅地称作锦衣锦袍。《本草纲目》记载,因其“包人如衣,故曰胞衣”。母体产出胎儿后,胎衣虽然成了人体废物,对人已经失去了意义,为何民间还活跃着埋胎衣之俗呢?
习俗是一种愿望,一种民族心理的表现。自古以来,人们坚信胎衣与脐带有着神奇的作用,可影响婴儿的命运。这种胎衣、脐带和婴儿感应的原始思维,虽然有巫术迷信的成分,但不可否认地反映了人们朴素真诚的思想感情。脐带一般认为具有壮胆的作用,胎衣则与婴儿能否顺利成长密切关联,人们期望透过埋胎衣的仪式,保佑婴儿一生健康无病,体现人们对新生命的关爱呵护。
关于埋胎衣的文字记载,目前可追溯至秦汉时期。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一批写在丝帛上的医书,在《杂疗方》、《胎产书》中可见埋胎衣的记载,《杂疗方》 中言:禹藏埋胞图法,假托埋胎衣的方法为禹所传。
观民之风,一观其生,二观其死。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一件胎衣往往会引发人们对生命的思考。胎衣是孩子的元神,因“埋”字意指“死”,所以忌说“埋”胎衣,而必须说“踏”胎盘、踩胎衣。苗族人更是将生与死联系起来,生下胎衣时就埋在床脚,留待死后入阴间时再取来穿上好投胎转世。修炼方术之人更是忌讳胎衣此名,故又有紫河车、混沌衣、混元母、佛袈裟、仙人衣等别名,给胎衣蒙上了一层层神秘的文化色彩。
所有人们原始朴素的思想,都会化为美的种子;而这些美的种子,也注定会在教育的心田里生根发芽。对孩子的教育,不是从入园入校开始,而是始于胎教。胎衣作为婴儿出世的实物见证,在关注生命健康的同时,也把美德教育纳入其中,既重视孩子的读书,也重视孩子的德行。过去人们注重人丁兴旺,以生子为大事,围绕生寿,开展一系列礼仪活动。六朝时期德贞常的 《产经》所云,埋胎衣的仪式旨在“令儿长生,鲜洁美好,方高心善,圣智富贵也”。孩子带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来到世上,希望孩子爱劳动、勤俭持家、品行端正,聪明勇敢等等。而这些希望不是一时的,而是贯穿一世,贯穿孩子不同成长阶段的人生礼仪,这种成人礼仪其实就是一种成长教育,一种融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家庭美德教育。
最初对胎衣的认识,是在朱熹故里福建尤溪县的文公祠的右侧,毓秀亭内立有朱文公瘗衣处碑,朱熹当年出生时胞衣就埋藏在这里。据勘舆师说,朱熹终成帝王之师,与这里是块绝妙的风水宝地大有关系。
这说明胎衣埋在哪里很有讲究,绝不能随意随地而埋。埋在坡岗上,取意站得高看得远,能得高官厚禄;埋在大门口,取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成为聪明能人。若要子女光宗耀祖、顶立门户,就要埋在房屋门坎下边,取意“顶梁柱”。
有些地方男女有别,男孩多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要埋在门里边;女孩要外嫁,要埋在门外边,或者埋在果树下,取意“花繁子多”;也有埋在床下或墙角的,表示落地生根,快快长大。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医书《胎产书》上说,如果有了男孩想生女孩, 可将胎衣埋在背着阳光的墙垣下;有了女孩想要生男孩,则要埋在向着阳光的墙垣下,朴素的阴阳思想与男女性别一旦关联,阳光也有了玄机。
埋胎衣也有许多禁忌,否则会生出许多祸端来,古籍中列举了埋置胎衣不当带来的各种凶险不吉现象。重要的一点,就是“勿令入诸虫畜禽兽得食之”,否则孩子命不长。至于如何埋,综合古代记录来看,胎衣先用清水洗净,再以清酒浣洗,纳钱衣中,装入瓦罐,择地深埋。人们确信埋好胎衣,婴儿便不会长疥疮、癣之类的疾病,将会拥有柔嫩的皮肤。但在厦门等海边有些地方有种奇特风俗,将置入胎衣的陶缸不是埋在土里,而是放在海滩水边,任由海潮漂走,仿佛预告人将走向未知的远方。
无论胎衣埋何处,怎么埋,其目的永恒不变,即为新生儿祈福祝福。胎衣从体内有用到体外无用,失去实际意义后,反而让人赋予它更多的美学价值。现代诗人谷未黄笔下,就如人对故土的依恋,胎衣亦是人灵魂的居所:
我要回乡,
那是梦唯一的地址,
父亲把我的衣胞埋在那里,
那是我在母亲的宫殿里,
穿了十个月的衣裳,
我一定要找到它。
人是大自然的子孙,让胎衣回归大自然也就成了传统风俗。我出生时,母亲让人将胎衣埋在路口任人踩,有带走百病之意,这个习俗与将用完的药渣倒路上任人踩是一样的意思。但也有的地方认为,胎衣要趁天黑找个僻静的地方深埋,不能让人践踏,不能叫动物吃了,否则孩子命不长。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对我家而言,三代单传,因而对瘗衣仪式也特别重视。今天是5月11甲寅日,也是我的公历生日,《胎产书》记载寅日最适合埋胎衣。瘗衣处选在阳光恒照的地方,可使婴儿有聪明善良的心智,长成端正的容貎,少生病。地点我选择乐园背山面湖的山坡上,意在父母血统与家乡土地永不分离。方向正对着孩子出生的医院,有知道自己的来处的感怀之意。过去医疗条件有限,在家里接生,一般埋在对应床的位置。
新置的瓦罐中放入四件东西:一是我研究的人生108将语文扑克,希望儿子延续我的衣钵,不断创新;二是从孔庙购置的《论语》书式门票,有熟读书籍,“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吉祥之愿;三是毛笔一支,《产经》上训“且以欲令儿有父才者,以新笔一柄着胞上藏之,大吉”;四是镇江何氏宗亲会何勇会长赠送的鼠年亿币。祈福孩子聪明健康,不忧财富,拥有自己的人生新天地。
非洲国家有厚葬胎盘之风,缘于把胎盘看作是胎儿的孪生兄弟姐妹。在亚非洲国家,有在胎衣上植树的传统习俗,有多重寓意,一是希望孩子与小树一起茁壮成长,有少数民族直接把胎衣绑在圣树上;二是有叶落归根之意。相传黄教创始人宗喀巴胎衣所埋地后来上面长出一棵菩提树。宗喀巴圆寂后,人们在此建寺纪念,就有了著名的青海塔尔寺。而我在瘗衣处移植一棵桂树,既陪伴儿子茁壮成长,又多了一份对儿子今后学业有成的期待。
胎盘是胎儿与母体之间联系的纽带,立碑于此,也寄希望吾儿不忘母亲怀胎十月之艰辛,一朝分娩之痛苦,感恩孝顺家人。
今日埋胎衣的仪式,包含了丰富的民俗内容,也是精神皈依的生命之旅。
仁智完稿于2020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