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去日本九州游玩,夜宿长崎稻佐山上的宾馆。吃过日式精致的晚餐,登上宾馆的顶楼露台,世界三大夜景之一的长崎夜景,尽收眼底,真是美得叫人颤抖,非得分享一下才能心安,于是,就发图到了微信的朋友圈。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收到了资深出版人曹老师的建议:去看看远藤周作吧。
远藤周作?我鼓足勇气说一句大实话,在曹老师的回复之前,我不认识远藤周作。好在,搜索引擎可以无远弗届,我这才知道,远藤周作是一位天主教徒,是一位日本作家,是一位以天主教为题材的日本作家。我还知道,曹老师为什么让我去看看远藤周作。除了在远藤周作先生的两部作品《沉默》和《深河》里处处有长崎外,还因为长崎有远藤周作纪念馆。
(远藤周作纪念馆)
来天,调整出游计划,去了位于长崎东出津町77番地的远藤周作文学馆。
以黑白为主色调的纪念馆,设计得非常简洁,虽说从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一座建筑的观后感,可是,除了“苦涩”我觉得没有更合适的词去描摹眼前的建筑了,再看陈列在纪念馆里的远藤周作的创作历程,真是苦不堪言。回来以后,虽然及时问新经典的岳先生要到了远藤周作的《沉默》和《深河》,却不敢翻阅。
直到半年以后。
与大学同窗相约去丽水游玩,这一次特意选择动车而不是自驾——没有什么环境比貌似嘈杂其实因为各不相识而相对安静的列车车厢更适合读书的了。从上海虹桥火车站到丽水,差不多3个小时,我读掉了半本《沉默》,正好是薛巴斯强·洛特里哥借书信之名的自述部分。11月初,丽水虽然地处南方,却也应该进入秋末了吧?可是,温度突然回升到了摄氏20度以上,一路上体验到的都是夏末的暖阳和暖风,因为心里一直装着薛巴斯强·洛特里哥的自述,于是,艳阳高照在我眼里是灰色的,暖风熏得游人醉在我感知却是冰冷刺骨。
两天以后,从丽水乘坐与来时对开的动车回家,读完了另半部《沉默》。开始于薛巴斯强·洛特里哥被捕,终结于薛巴斯强·洛特里哥因不能听任教民承受穴吊之苦而弃教后变成了冈田三右卫门。这一部分,远藤周作笔锋一转,从薛巴斯强·洛特里哥的自述一变而为第三人称的客观描述,他写教民是怎么被施以水磔而死,怎么被迫怀揣破碎的心去踩踏圣像,怎么被席子卷成草垛扔进海里。如鼾声一般受穴吊之刑教民的呻吟多么叫人坐立不安,出自肺腑的老师的劝诫以及以身说法更是令薛巴斯强·洛特里哥无法抵御弃教的诱惑。苦难难以忍受,回头岸上风景独好,其中的转辗反侧照理应该让阅读者因纠结而倍增悲情,可我却觉得这本书的上半部亦即薛巴斯强·洛特里哥的自述更能打动我,它虽写得朴素情节也不如下半部那么跌宕起伏,却因着那将至未至的苦难,直教人最难将息。
(日本作家远藤周作)
远方传来老师费雷拉因受不住穴吊之痛而弃教的消息,薛巴斯强·洛特里哥、卡尔倍和马太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们在教会的指派下决心从葡萄牙出发,经由澳门去往日本九州找寻老师,更为了将传教进行到底。1630年代,作这样的长途旅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颠簸、呕吐、担惊受怕,几近风餐露宿。途中,马太病死,两位修士好不容易踏上日本的国土年轻的,东藏西躲了数日,传教了不过几趟,便如丧家犬一般不得不两人分头行动,却很快都被逮捕。不久,卡尔倍淹死在了大海里,薛巴斯强·洛特里哥的结局如上所述。
自1587年之后,丰臣秀吉开始迫害天主教徒,首先在长崎对司祭和信徒处以焚刑,还把各地的天主教徒赶出家门、拷打、残杀,德川将军萧规曹随,1614年起将所有的天主教神职人员驱逐出境。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沙勿略、费雷拉、洛特里哥等等神甫、司祭竟然不屈不挠地远离家乡历尽千辛万苦踏上日本的国土试图继续传教。
传教的执着我不懂,于是,谓你何求?
出生于天主教家庭的远藤周作,想必是深谙此中的滋味的,特别,作为长崎人目睹原子弹在家乡燃爆后长崎一片焦土的惨状,《沉默》的苦涩又怎能说只是为了1630年代的天主教神职人员和教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