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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主题第九期“温暖”主题活动。

文/丘墨豸

一、

日子走进了三月，春阳渐暖，早晚却依然寒意料峭。

开学才刚刚一周，镇中心小学的书法教师老盖正在上课呢，突然感觉右小腹隐隐作痛起来。

老盖住在距离镇上的学校有二十五六里路远的乡下，每天骑着摩托车上下班，顶风号气的，可能是受凉了吧，老盖这样想着，并没有当回事。

连续两天，时而发作一阵，时而好一会儿，不是太痛，也不是很舒服。多多少少的有点影响了心情，以至于上课时有点分神。

下了班回到家里，老盖顾不上做饭，先熬了两大碗姜汤，一口气喝了下去，随后又钻进被窝开始捂汗。他觉得这样驱驱寒发发汗，再睡上一觉，应该就没啥事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疼痛依然持续，而且有点加重的迹象。这是什么情况？老盖觉得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那天上午，趁着闲课时间，老盖请假去了医院。

接诊的大夫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姓吴，人长得挺漂亮，以前见过几次，也算是认识。打过招呼后，吴大夫认真地问起老盖的病情，然后让老盖躺在床上，用手在腹部敲了敲，又在疼痛处按压了几下，告诉老盖说可能是慢性阑尾炎。

阑尾炎这个病倒不是多么稀奇，不少人得过。急性的需要及时手术，迟了一旦穿孔也可能很麻烦，甚至还会危及生命。慢性的症状不明显，疼痛也能忍受，甚至不耽误行走坐卧，可以采取保守治疗，吃药打针消炎就能治愈。这应该算是个常识，地球人差不多人都知道。

但吴大夫告诉老盖，吃药是可以治好，但也有例外缠绵不愈的。遇到着急上火时，还可能会反复发作，建议老盖还是手术切除为好，可以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一听吴大夫说手术，老盖立刻摇头表示拒绝：“小小个阑尾炎，又是个慢性的，何须大动干戈？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我怕死啊！”

吴大夫笑了，问他：“是身体健康重要呢？还是顾及脸面重要？我看你们当老师的也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吧？”

老盖摆了摆手说道：“我在乎的并不是那些，就是说说而已。我只是觉得一旦手术，即便是小手术，不也得耽误五七六天的，还要有人陪护服侍，简直太麻烦了。再说，老婆孩子都不在家，找谁伺候我啊？”

见老盖如此坚持，吴大夫就不再硬劝，只好给他开了一些消炎药，说明了用法用量，并告诉老盖一定要重视起来，按时吃药，否则难逃手术一关。

老盖千恩万谢地告辞了吴大夫。

本以为吃上两天药就可以没事了，可是老盖已经吃三天药了，感觉并没有好转，还是一阵一阵地疼，只好又去了医院。

吴大夫说：“吃药没见效果，就说明你目前的症状并不是很轻了，挂点滴可能会有疗效，但也未必很快就好。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手术吧！”吴大夫的话很真诚，谁都能听得出来。

老盖依然不想手术，便说：“手术太麻烦了，兴师动众地去县医院，可能还得排号，再说……”

吴大夫打断老盖的话说：“不用啊，咱医院的董院长就能做这个手术，做得一点不比县医院差，不少外地的患者都慕名来咱医院做呢。”

“是吗？”老盖有点将信将疑。

吴大夫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说：“我说的是真话，你可别不信，像阑尾炎这种小手术，在大医院都不太当回事，不如咱这小医院用心呢！再说董院长做这个手术很拿手的，创口小，恢复快，你保管放心就是。”

听吴大夫言之凿凿的，而且语气甜润温和，不由老盖不相信了，便问道：“要是手术的话，得哪天进行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治病不能等，你要是同意做，今天就可以啊！”吴大夫微笑着说。

“今天？今天可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呢，明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确定准，咱就明天上午做怎么样？”

“那好，我今天回家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过来做。”老盖说完，别了吴大夫回了学校。

二、

当天回到家里，老盖先跟校长请了假，然后又给在省城做保姆的老婆打了电话。他怕老婆着急，先是问了老婆在人家怎么样，活干得舒心不舒心，然后才转到了正题上。

老盖委婉地对老婆说：“我这几天肚子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了一下，大夫说是阑尾炎，慢性的。”老盖特意把慢性俩字加了重音，然后又说，“其实吃药也可以好的，但大夫说最好手术，要不然以后可能还会犯……”老盖不紧不慢地说着。

老婆在电话那边明显地着急了：“那就做呗，还等啥？”

说到这，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接着又传过来老婆的声音：“既然大夫说让你手术，你就赶紧做。这样，我现在去和东家请假，明天一早就坐车回去！”老婆说话办事从来都比老盖果断。

老盖还是担心老婆上火，又说：“老婆，你不用着急……”

“你就别管了！我明天回去直接到医院呗？”

“嗯嗯，行！”

三、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老盖准备好了被褥洗漱等住院物品，没有再骑摩托，而是坐客车来了医院。

八点半一上班，办完了住院手续，大夫们就开始做手术准备了。

董院长来小镇医院还不到二年，就因医术高明和出色的工作能力当上了院长，老盖早就有所耳闻，但一直无缘相识。今天一见，人很年轻，还很帅气，说话又温文尔雅，不由地从心底生出几分敬意来。

九点半钟，护士把老盖带进了手术室，里面只有三个人，董院长主刀，吴大夫做助手，还有一个可能是麻醉师吧！

切阑尾在大夫眼里，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了，但对于第一次做手术的老盖来说，确是前所未有的经历，所以此时心中有点小忐忑。

也许是职业习惯，也许是看出了盖老师心里的恐惧，吴大夫笑着安慰道：“盖老师，您不用怕，尽管放宽心，咱们董院长手术高明着呢！你还没感觉疼，就已经完事了，不信你等着看。”

虽然吴大夫这样说，老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躺在手术台上，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备皮、涂药、消毒，一步步的准备工作在悄悄地进行着。老盖只觉得腹部凉丝丝的，他听话地按着要求，一动不动。

这时，董院长已经装备好，举着戴好手套的双手缓步走到了手术台前，问老盖在学校教什么科目。当听老盖说教书法时，董院长故作惊讶地说：“那盖老师的书法一定很棒啦！我就一直写不好字，总是不敢在别人面前写，所以特别佩服写字好的人。”老盖听得出来，知道这是董院长在分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放松下来。

随后，几个人便开始了操作。他们手上一边忙碌着，一边悄悄地说着话，老盖默默地听着，还时不时嗅到他们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果然没用二十分钟，吴大夫告诉老盖：“怎么样，盖老师，感到疼没有？”

老盖确实一点都没觉得痛，这比他预想的快太多了。

董院长用镊子把切出来的那段有些红肿的小鲜肉举到老盖面前，说道：“你看看，吃了几天药还这个样子呢，如果不手术，恐怕真的一时半会好不了。不过这回你可以放心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它做乱了！”

老盖连声说着感谢的话。董院长笑了：“你们当老师的说话总这样客气嘛？！”

四、

护士把老盖推出了手术室，又送进了病房。令老盖没想到的是偌大的病房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这简直赶上特护病房了！虽然设施简陋了点，白墙粉壁，窗明几净，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小护士一边给老盖挂着点滴，一边说：“这不比前几年了，现在交通便利，家家有车，病人严重的去了县医院，轻微的打完吊针当天就回家了，所以住院的人不是很多。

中午刚过，老婆推着行李箱走进了病房。老盖没想到老婆回来得这么快。虽然过完年刚走了不到一个月，这时看见了，老盖还是难掩心中的喜悦。

这些年，老盖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宽松，自己的工资不高，又供了个大学生，全靠老婆到处打工帮着维系这个家，日子才勉强过得去。几年里，两口子总是聚少离多，这时又见到老婆了，老盖心里竟然生出个奇怪的想法，觉得这阑尾发作也不都是坏事。

老婆的伺候自然是无微不至。其间，吴大夫过来几次，问老盖感觉怎样，有没有通气。结果给老盖问懵了，吴大夫便给他做解释，老盖才知道原来有这样一说。

吴大夫还告诉老盖不要总是躺着，适当下床活动活动，有利于快点通气。这个吴大夫真是不错，不但人漂亮，说话也和善。

第二天上午，老盖刚吃完饭，就听着走廊上传来了说话声。一听那声音，老盖就猜出是学校的几位领导来了。他赶紧下床，可是动作却不能像平时那么利落，还没等穿上拖鞋呢，几个领导已经进来了。董校长走在前面，上来扶住老盖，不让他动。

老盖说：“我这就是个小手术，还劳驾领导们过来。”

董校长说：“大小也是挨了一刀啊，我们当领导的哪能不过来关心一下呢？”

“是啊。我们要是不过来，过后你不得说我们领导不体恤群众啊！”这样语气说话的是杜书记。

杜书记是老盖中学时的同学，说话自然随便了些：“我说老同学啊，做个手术还偷偷摸摸的，这要不是校长说了，我们还以为这盖大师没上班，干嘛去了呢！”

领导们七嘴八舌的，好一阵嘘寒问暖，然后每人撂下两百块钱，说是让老盖买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好早点康复。

杜书记拍着老盖老婆的胳膊说：“我们把盖老帅交给你了，这几天要是让他掉了膘，我们可要拿你是问的哦！”

领导们刚刚离去不大一会儿，老师们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医院。有的老师因为上课离不开，也让别的老师带来了心意。这让老盖在身体痛苦之时，却感到了精神上的莫大慰藉。

五、

由于是乡镇医院，就诊的患者大多来自于周边农村，一般都是买了药打完针就走，留下来住院的人很少。

下午五时，医护人员下班后，医院楼内便渐渐安静下来。此时，药物的反应消去了很多。因为昨晚几乎一夜无眠，这时候困意上来了，老盖想眯上一会儿。

突然，走廊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了下来。随之“吱呀”一声响动，病房的门开了一道小缝，探进了两个小脑瓜来。

“对了对了，老师就在这屋！”

门“刷”地开了，呼啦啦涌进来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小家伙们叽叽喳喳地像一群小麻雀，冲着老盖，争先恐后地问候起来：

”老师，您怎么就住院了呢！”

“老师，您还疼吗？”

“老师，您好些了吗？”

这七嘴八舌的，让老盖一时间无从回答。望着他们被风吹得发红的小脸，老盖问道：“外边是不是很冷啊，看把你们的小脸蛋冻得通红！”

“不冷不冷，一点都不冷，这都是春天了，还冷个啥？”没等别人吱声，四年级的小快嘴马本迅张嘴说道。

老盖伸手摸了摸站在最前边的一年级许婉瑶的小手和脸蛋，说：“还说不冷，看把小手冻得拔凉！”

“真的不冷！”

“真的不冷！”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老盖问：“你们怎么知道我有病了呢？”

“这还不简单，您今天没有给我们上课，我们一问老师，就知道了呗！”小快嘴马本迅又抢在了前面。

这个小马本迅话就是多，又说道：“告诉你吧老师，我也得过阑尾炎，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好了以后，一到阴天下雨，刀口的地方就痒得不得劲。”

看他那单纯可爱的小表情，老盖被逗乐了：“是嘛？这回咱俩可是同命相怜啦！”

“那是肯定的啦！”

这时，戴着大眼镜的徐璐瑶挤到了老盖前面。她和马本迅是同班同学，个头却高出马本迅一头。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用肩膀把马本迅顶到一边，然后说：“老师，这是我送您的平安果，祝您早日康复！”说着把盒子举到盖老师的面前，“它也叫许愿果。”说着，她打开了盒盖，一对绿色的小苹果并排放在其中，小巧玲珑的，十分精致可爱。

徐璐瑶把盒子放在了老盖前面的床上，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个打火机，竟把小苹果的果柄点燃了起来！然后对老盖说：“老师，现在您可以许愿了！”

看来这个愿是必须得许了，如何也不能辜负孩子的一片心意啊！老盖闭上眼睛，做出个许愿的样子。

还没等老盖完成这个仪式，马本迅又挤了过来，变戏法似地捧出一个五角形的玻璃瓶子，里面已经装了大半瓶子的千纸鹤和如意星，举到老盖面前说：“看，老师，这是我们送您的如意瓶，里面要装上一百个千纸鹤和一百个如意星呢，好祝愿您早日康复！”

紧接下来，小家伙们拿出各种颜色的纸，有的坐在床沿上，有的站在床边，有的靠在床头柜头，便开始忙碌地折了起来。

一时间，老盖被孩子们的举动惊到了，心里暖暖的，有些激动，这是一群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小家伙们一边叠着，一边说笑着。大个子汪月突然伏在老盖的耳边，指着他的老婆问：“老师，您可以告诉我，这位女士是谁吗？”

话音还没落，马本迅就训她起来：“这还用问，肯定是师母了呗！你可真笨！”

汪月被无端地抢白一下，当然不肯服输，梗着头立马给回敬了回去：“你才笨你才笨呢，你是一个纯粹的大笨蛋！”

见两个人要吵起来，徐璐瑶赶紧制止了他俩：“别吵了，别让老师烦心好不好？”

别说，徐璐瑶说话还真管用，这少先大队的学习委员可不是白当的，小家伙们一下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年级的小梦瑶眨着眼睛问我：“为什么师母这么年轻，您却这么老啊？”

“还不是为我们操心累的！”不得不说，马本迅的嘴就是快。

不知什么时候，小梦遥独自跑到一边，趴在床上，静静地写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们终于把剩下的彩纸折完了。马本迅把叠好的千纸鹤和如意星全装进了瓶子。

这时，小梦瑶把写好的两张彩纸举到老盖面前，说：“这上面写有我们的祝福，要用这两张纸叠出最后一个千纸鹤和最后一个如意星，您可要自己亲自叠的呦，因为只有这样才会灵验有效！”

老盖接过纸条，小梦瑶举起一支激光笔照在纸条上，顿时，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现了出来：“祝老师早日kang复！早日回到学校给我们上课！”康字不会写，竟然还用了拼音替代。

老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连声说：“谢谢，谢谢孩子们！”

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大眼镜徐璐瑶对大伙说：“咱们回家吧，让老师好好休息休息。"

孩子们刚要挥手道别，这时门开了，又有一群孩子涌进了病房。呼啦一下围到了床边，这回屋里有点拥挤了。

他们一个个挤到床边，纷纷把准备好的小礼物堆在老盖的面前。

这个说：“老师，这是我送给您的牛奶，您好好补补身体，早日康复！”

那个说：“老师，这是我送您的苹果，祝您平平安安！”

“老师，我送您一本书，您看看书，可以消除痛苦和寂寞！”

“..........”

最后挤进来的是小不点儿姜宇新，她把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地问：“老师，您猜，我给您带来的是什么礼物？”

还没等老盖来得及猜，小不点像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拿出一小瓶墨汁、一支毛笔，还有一沓旧报纸来。

老盖正诧异间，小不点儿说："老师，我知道您最喜欢写书法了，您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寂寞了，就练练字吧！"这小家伙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时，孔丽丽倡议道：“我们为老师祈福，一起唱首歌吧！就唱《祝你平安》，会唱的一起唱，不会唱的可以打拍子。”说着，她带头唱了起来：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

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

人生自古就有许多苦，

愿你多一些开心，

少一些烦恼。

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

让那快乐伴随在你身边。

祝你平安.......”

老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透过泪花，他看着孩子们送来的一件件小礼物，听着他们稚气而真挚的歌声，望着那一张张充满真情的小脸，感动的心已经无以言表！

六、

有人说：班主任才是亲老师，学生喜欢的只有班主任，科任老师平时和学生接触少，不太会得到学生的拥戴。而此时，老盖这样一个外聘书法老师却享受了孩子们如此真诚的礼遇，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孩子们的挚爱真情。这不含一点杂质的情义，叫他怎能用一句或几句谢谢就可以了得的呢？

老盖把那两张写有小朋友祝福的彩纸拿在手中，在小朋友的指点下折成了千纸鹤和如意星，并虔诚地为自己许个愿，愿自己早日恢复好身体，早日回到学校，早日回到孩子们中间。他知道，这才是对孩子们最好的感谢和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