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节前夕,室友的爷爷突然病重,她赶回去探望。
清明节过后的那周末室友和我通电话说准备回来,不到两个小时,她朋友圈写着:“爷爷,天堂的路愿您一路走好。”
还没回家的那天她哭着和我打电话,我表面很镇静安慰她但挂断电话后在办公室跟着哭。尔后,看到她的发的那句朋友圈,我又一次默默地潸然泪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爱哭,可我就是忍不住。小时候外婆说我是出了名的爱哭,我也承认以前的我一直活得很敏感,在学校上学哭,离开外婆哭,胃痛哭,看电视感动哭,老一辈的人说苦多了眼泪不值钱。而眼泪对于我而言,从来就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不值钱也没有价值。长大了,哭的次数很少了,每一次都是伤到心里去了。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我懂这种亲人离别的恐惧和害怕,我明白天人永隔的思念,可能还有,我想起了我生命中已去的亲人。
我的外公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去世了(我记不清哪一年),小时候记事的早,至今回忆起还有些许模糊的印象。我记得他很高很帅,嘴唇上有明显的黑痣,有种说法不知道正不正确叫做“基因隔代遗传”吧,我的嘴唇上细看也有一两颗,只是不那么明显罢了。他是很老实的人,没读多少书性格也懦弱,小时候家里穷啊,种了西瓜,他挑着担子在路边卖,把我寄放在路边一家杂货店的叔叔家。后来有一天,他满脸是写的进来接我,我依稀记得他说“崽崽,把家里的钥匙给我”。那个时候我太小了,不知道害怕不知道关心也不知道哭。跟着他回家,看他默不作声的洗脸,收拾被摔烂的箩筐和破烂的西瓜。后面我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好像是有一个开着东风日产的拖煤的大货车买西瓜的人,买时切了个三角形看了是红的,走了之后又返回来带了个西瓜瓤是白的来找麻烦,把他给打了。外婆经常骂外公没有用,外公都沉默着,我也是。
后来啊,在他俩亲侄子的厂子里开票,被有钱有权的亲侄子设了全套掉进了陷阱,说外公“吃了冤枉”——就是私吞了钱,所以可想而知没钱没权的叔叔百口莫辩,只能跪在侄子面前求饶,不得果,打官司上法庭,听说爷爷一个人去开庭,没有请辩护律师,他不服审判不愿走手撑着门框,被打的红肿还是被拖走了(这些都是妈妈后面看了庭审记录才知道的),说没钱还要拆房子卖我们家东西,借不到钱的傻外公怕拖累我们,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一个炎炎夏日和外婆争吵之后自杀了。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在外地打工,我对他的记忆就停在了他死后躺在卸下来的木门板上,用白布盖着,一动不动。
当我渐渐长大了从外婆口中得知,事情大概是他侄子和人合伙是开砂石厂的,外公负责记账开票,他侄子自己拖砂石去卖不让外公开票记账,他拿着卖砂石的钱打牌逍遥,砂石是一车是按吨为单位计算的,累积下来后面查账当然对不上了。侄子坏,外公傻,所以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当然这过程肯定没有我这三言两语这么简单阐述完的,不然也不至于逼死一个人。这件事当时轰动一方,听那些人说,很多人都跑去那个侄子家唾骂,是真的吐口水。因为外公不仅是个老实人,在熟识的村民朋友认知里他还是个好人,好人被冤死却无能为力只能以骂泄恨。
这件事一直是我们家不能揭开的伤痛,别以为我能这么冷静的打下这些字,边打字边痛哭流涕啊,这种回忆像是种凌迟,把肉一片片割下来,可是不回忆就会忘记了,还是叛逆期的时候记得多一些,受委屈了就想外公,因为这句话被我爸爸在街上暴打,现在都快过去20年了,我能记得的也就这两件事。再不鼓起勇气写下来以后更加记不住了。那个侄子两兄弟都不是好人,外婆说了,会有报应的。其中一个前两年得癌症死了,被病痛折磨得没了个正形,也是在我外公这个年纪去世的。另一个得罪的人可不少,很多年前还有被他残害的人几次上我家找我外婆说联手告发他,听说那人也落魄过也东山再起过,还找了个小老婆生了对双胞胎。如今依然逍遥在外却很少回村里,但我始终相信真的会有报应的,只是时候还未到。
外公连单独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有唯一一张很多人的黑白合照,放大了很模糊的当作遗像。我做梦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可是每次看到别人叫爷爷外公的时候我就很羡慕。
我的外曾祖父(外婆的爸爸)代替了我外公和我一起生活,他是个慢性子,从不与人争吵。我小时候有个坏毛病,就是怕一个人上厕所,农村里的厕所是间小茅屋,很丑很简陋没有灯只能用手电筒,我习惯每天晚上蹲大号,他就在门外守着,夏天好多蚊子,他就拿把蒲扇站在外面也不催我,我怕他偷偷走,时不时的喊一下他,冬天很冷,他就拿个家里老人们专用的烤火篮子提着。他腿脚不好不能弯曲,却经常在田里菜地里忙碌着,每天早上我在家都要朝着田间喊他吃饭,听到他答应才作罢。外婆不在家的时候,他切菜我做饭,我们两人吃,除了外婆他是和我吃饭吃的最多的一位。我小时候孤僻性格敏感,老是他陪着我哭,他也不安慰我,就时不时说句“别哭”。家里的箩筐、簸箕、麻绳、拖把、扎冥纸等等好多都是他自己做的,这些好手艺后继无人了。后面家里有了电视,他喜欢看《还珠格格》和《西游记》还有《白娘子传奇》,尤其是《西游记》真的看了好多遍,我以前还老爱和他争电视看,他说我看的是那些综艺节目总结是“演的人是傻子,看的人是疯子”。后面他老去了,每次看到西游记我都想起他,好像他就在我旁边我都不忍心换台。我现在很少看电视,我都不知道每年是不是还有电视频道在放《西游记》。
2012年的8月29日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那个下午我收拾行李回学校,他在帮我穿鞋带,我无意中随手拍下了这张照片,我没有想到是最后一面。2012年10月2号他去世,十一假我原本没打算回家,所以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听说那一天躺在床上很安静祥和的去了······
每年过年他都会拿压岁钱给我,现在我参加工作了拿压岁钱给家在里人,少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又缺失了一块,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很不是滋味,他陪我了十九年呢,人生有几个十九年呢?
人生无常,其实无常就在身边。
生老病死,生离死别,不是看透看彻道寻常,而是经历了一次就好像重新脱胎换了一般。
想起故人,会越发珍惜眼前人,想起故人会唤起身体里丢失的那些部分,至于是哪些部分那得因人而异了,是善良、是朴实、是真挚的情感······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
写完这篇之后要尽量少回忆故去的人了,那样我就会少哭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