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孤独的夜晚，我和我的兔子在家，那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死亡。

听说遇见过死亡的人，可以看得见夜骐。它们像飞马可以驾驭，只是形如骷髅。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不会在那天下班后走近一辆推着各种小动物的车。这种车，经常可以在街边看见。他们贩卖仓鼠、豚鼠，更多的是兔子。可能因为兔子好生养，每次繁殖季一过，总能泛滥出来很多小兔。

我走近了那辆车，看见一只黑白色的小兔在笼中发抖。那天风有些大。

我看了一会儿，问小贩多少钱，将它买下。他们叫它“熊猫兔”，因为颜色。

我们对兔子，有不少误解，其中包括了“好养活”。可能是“好生养”带来的偏见。但兔子虽然能不停地生生生，却比猫脆弱多了。后来我查了资料才知道，兔子，总是能被各种寄生虫病杀死。

像这种路边贩售的兔子，经常是已经携带了球虫病菌。

我买的那只“熊猫兔”，也没有能逃脱被球虫杀死的厄运。

当天晚上我和它玩了很久，它看起来完全正常。晚上我将它关进笼子，放在隔壁书房。

我记得意识陷入模糊前，听到先生问了一句：“兔兔一个人在隔壁，会害怕吗？”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去看那熊猫兔。结果它已经在笼子中伸长了腿，死了。

因为太过突如其来，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应该悲伤。先生不敢相信，他伸出手戳一戳兔子，身体已是冰冷。

我将兔子死亡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没有提前做好养兔的知识储备。毕竟兔子，我没怎么养过。

我上兔子贴吧，看淘宝兔粮卖家的科普文章，研究了好几个礼拜。然后想着去一家正规的宠物商店买兔子，带回来好好养。

在那家宠物商店，我选中了一只漂亮的奶茶色垂耳兔，我们叫它“凤梨酥”。

凤梨酥是只聪明的兔子，人看书的时候，它喜欢窝过来，静静地团在你身边。你拆兔粮的时候，听见塑料袋的声音，它就跳着过来了，仰头巴巴地看着你。

我作好了准备，防患于未然，平日里就给它喂掺了球虫药的水，按科普文章教的那样。

可是它还是拉稀了。它没有像熊猫兔那样抽搐了直接死去，而是，拉稀了。

我觉得很是头疼，我知道兔子生病了情况是不大妙的。凤梨酥吃了宠物医生配的药，情况似乎也并没有好转。

医生说的“比较危险”，大约并不是在骗我。

那天晚上先生需要通宵工作，而我，已准备好通宵陪那兔子。

晚上借着去药房买葡萄糖的机会，我在楼下吃了一碗面。那是一家远近闻名的台湾牛肉面店，热销单品是半筋半肉牛肉面。我边吃边想，怎么办呢？

我很紧张，已经预见到兔子今晚可能过不去了。

我很紧张，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可是独自一人面对，是头一回。

在这种情况下，“吃面”这样一件常规的事情，好像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我的紧张。先是一丝不苟地把所有香菜挑出来，喝一口汤，吃一口面，然后开始吃肉，一块精肉一块筋，须得间隔着来。说体力劳动可以治疗焦虑，我倒是相信。

但那兔子，凤梨酥，正在家里等着我。

回到家，发现它仍然拉稀。并且开始有了一种新的癖好，躲到角落。那是动物将死的标志，我曾在书上读到过。传说“狐死首丘”，猫则远离住家，而狗和其它动物，是会寻一处角落，躲着安静等死。

我按医嘱，给凤梨酥冲了一些葡萄糖补充能量。

夜半，兔子开始偶尔抽搐。

恐惧，我至今仍能回想起那天晚上我的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无能为力。

养兔子之前，我读过很多关于球虫的文章，知道可以预防；也有一些作者提到他们家的兔子球虫发作之后，他们是如何将兔子救下的。是的，有个例。

就是这些个例，给了我不甘，也给了我更深的恐惧。因为非常害怕兔子原本可以活下来，但因为我护理不周才不得不死去。

很可惜，在做了一切努力之后，凤梨酥还是死了。

我按摩它的身体很久。

因为它拉稀，屁屁上的毛有些脏。之前我不敢给它洗澡，但死了，就没关系了，我帮它洗吹得干净漂亮。然后做了一只盒子将它放在了里面。

吹毛的时候，它奶茶色的绒毛微微颤动，好像它将要活过来一般。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当然不会在那个下班后，去买下那只熊猫兔。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